2011-03-17 15:48:38Richard

能被聽見的祈禱

 
日本仙台地震發生之前,背包裡放著剛從圖書館取得的預約書─伊坂幸太郎的《奧杜邦的祈禱》,我正搭車回到屏東準備即將來臨的教檢考試。彼時災難性的暴力─或者暴力性的災難─尚未現身,所有日常皆若以往。在這欠缺稻草人帶來預言的世界,那些眾數的呼吸仍舊無法被誰所察覺。

閱讀《奧杜邦的祈禱》的故事開端,我不禁錯覺那似乎早已在何處翻閱過,後來想起是寒假時逛書展時,曾淺淺地眼神過那麼幾頁。乳溝裡夾著打火機的兔女郎。大概就是如此鮮明的開場使我掉進晃漾的記憶。宛如壯闊冒險的引線,既然曉知幸太郎的寫作特色,便期盼能將所有看似輕盈的伏筆,在心底留下線索的觸感,有如渾沌效應似的,在風暴之中找尋不知名遠方無辜振翅的蝴蝶。

遠方地震降臨之際,我正吞嚥著過往留下的考古題,高中母校此時進行著運動會,《奧杜邦的祈禱》放在床頭,收音機的廣播音樂倏地被置換成新聞訊息。

於是聽見災難,從某個我看不見聽不到的所在展開了。

隨即打開電視,追趕上來的卻是一波藍色巨鐮收割般的海嘯,以高空鏡頭中極緩慢的高速漸漸漫上另一座島國,意猶未盡地,吞沒掉那些相對的脆弱。


而稻草人優午無法預言自己的死亡。

生活中總有著無法逃避的災厄,成億群飛的旅鴿也擁有屬於牠們物種的世界末日。然而奧杜邦的祈禱能被聽見嗎?我們,或者哪一個誰正處於將到來的死難之時,那些被吶喊抑或低聲誦念的祈禱能被聽見嗎?藉由風或鳥,帶到木質的孔洞中,在整個宇宙都無能為力的時刻。

後來我才發現,《奧杜邦的祈禱》的故事背景就發生在仙台。伊藤的故鄉,有著靜香與誠山的那個城市。優午對伊藤說:「你還不能回仙台。」如今或許再也回不去了吧?假如預言能夠成真,假如預言無法成真。不曉得那些已然欠缺的事物能再次回到往昔的模樣呢?


我遂想像海嘯的堆疊,終究也會將那不存在的荻島包覆成陌生的末日場景,流失掉字裡行間所有現實的對白與線索。

在山崩地裂與海洋無情的淘洗之後,若是還有大屠殺的暴風雪,或者宛如撒旦淚光般的輻射塵埃緩緩飄落。我們還能繼續相信這個世界嗎?相信山丘上已被守候了百年的聽見,相信所有被預知的殘酷和溫柔,相信沒有惡意的花與寂靜的詩,相信來自誰的祈禱話語,能化作紙飛機航向美好的尾聲。

儘管在這個並不欠缺世界末日的地球上,我們只能像毫無價植的花,不改其純真可愛地努力活著,期待此生美的盛開,以及終末的凋零。

然而,我們擁有的脆弱和悲傷不會消失。

那些被淹沒在海水中,朝向夢想起飛的預感和徬徨,將再次回到應該前往的地方,雖然不曉得要多久,但總有一天。不論我們的祈禱能否被誰聽見,不論那樣的祈禱能否拯救這個世界;假如那些失去的還能回來的話,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也只有努力不要再失去了。

只要我們內心還蘊含著愛,即使終將面對相同的命運,我們也會繼續祈禱,為這座島,也為我們心中留存的最後一對旅鴿,永無止盡地祈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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