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6-25 11:12:05Dr. Lin

2009阿拉斯加之旅(十一)2009.8.4


2009阿拉斯加之旅(十一)

          曷不委心任去留?

這趟阿拉斯加之旅,昨天遊過Skagway後,遊輪就開始往南返航。今天沒有陸上的行程,遊輪只穿梭在縱橫交錯之峽灣中最負盛名的Tracy Arm Fjord,讓遊客能盡情地欣賞這片天荒地老之原始荒野的風貌。什麼叫Fjord?就是伸入海岸斷崖絕壁間的狹長海灣。Tracy Arm Fjord顧名思義,就是這個峽灣就像一隻手臂伸入到一望無垠的TongassNational Forest去探囊取物一樣,它縱深有35 miles,囊的盡頭剛好就是阿拉斯加最大冰河之一的史威爾冰河(Sawyer Glacier)的河口。

地球形成以來,曾出現過十一次的冰河時期。上一個冰河時期發生於距今18000年前,結束於10000年前。當時地球約三分之一的陸地被覆蓋在240米厚的冰層下。這些冰層是天上飄下的雪,經過千萬年層層堆疊,加上本身重量的壓縮而形成。這些堅硬無比的冰層又因重力的推擠,緩慢向下移動而形成冰河。銳利如鋼刀的冰河冰,在緩慢移動中會在地表切割出U型的凹槽。隨著地球的暖化,冰原逐漸融化,海平面漸漸升高,海水灌流進入這些U型槽裡,形成峽灣。

從地形地貌來看,不難想見,一萬多年前史威爾冰河的河口,應該就是今天Tracy Arm Fjord通往太平洋的出海口。一條冰河靠著底部利如鋼刀的冰河冰,經過一萬多年的蝕刻,終於在3000多呎的高原,雕鑿出一條30miles長的海溝,能不令人讚嘆大自然的神奇力量與鬼斧神工?

昨夜出刊的“Cruise Compass”特別註明:遊輪大約在日出時間5:00AM就會進入峽灣,然後緩慢駛向終點的冰河,航行的時間視海象與浮冰的狀況而定。為了鼓勵遊客能夠盡情欣賞沿途的景致,餐廳或個人的艙房將聽不到船上的廣播介紹。為了不會對當地的環境與野生動物造成負面的影響,船上的廣播也僅限於公共的室內觀景空間,室外的甲板仍然聽不到廣播。換言之,遊輪進到峽灣,不但船速要減緩,也要保持肅靜無譁,不能有任何的聲響,以免驚擾了安居在這片世外桃源的原始居民。

遊輪寧可對遊客造成不便,也要對生態保育盡一份心力,這種對大自然尊重的態度,不禁讓我想起十多年前的往事。有一年,我受邀陪同中興大學陳明義教授到惠蓀林場參觀。該林場是屬於中興大學的實驗林,陳教授盡地主之誼,詳細地為我介紹場內的各景點。看到裡頭蓋了幾棟別緻的小木屋,我真有抛開塵累,在這裡住上幾天的衝動。但想起萬一半夜潛入一條毒蛇,該多嚇人!因此我半開玩笑地建議,應該將周圍的林木砍伐,驅捕毒蛇,住起來才安心。不料,陳教授頗不以為然,他認為山林本來就是毒蛇的家,在別人的家園竊地蓋屋已經相當過份,還要對原本的地主趕盡殺絕,似此野蠻的行徑,何異於打家刧舍、殺人放火的盜匪。

陳教授是位知名的植物病蟲害專家,當我們經過幾棵病枯的百年老樹,我很納悶,為何在大學的實驗林裡,容忍珍貴的老樹枯萎,而不加以治療?陳教授語重心長地告訴我:學校設立實驗林場,不是用作經濟投資,而是來向大自然學習。老樹枯萎是很自然的新陳代謝,人不但要尊重老樹的生,也該尊重老樹的死,讓老樹壽終正寢,回歸大地,才是隨順大自然的腳步。人為的治療只是為了人類自己的經濟利益,對老樹反而是一種折磨。聽過專家一席話,我汗顏不已,卻也從中學到了人類對待大自然該有的態度。

古云:「行千里路,勝讀萬卷書。」來到Tracy Arm Fjord,看到遊輪公司為了生態保育而設想周到的安排,就好像進入仙鄉探訪仙人,舉手投足都得捏手捏腳,更遑論是大搖大擺地侵門踏戶。坐一趟遊輪,又讓我在大自然的教室中,學到了課本上所沒有的新觀念,也就是生態保育不單是坐而言或起而行,更重要的是在心態上就先要建立起相互尊重的態度。

5:00左右,我不敢再賴床,拿著相機與望遠鏡就往外衝。Cruise Compass上的天氣預報是攝氏25度,來到十樓的甲板上卻冷得直哆嗦,只好再回到艙房將所有帶來的冬衣全穿上。峽灣(Fjord)與狹灣之不同,就在於前者指的是兩岸都是斷岩絕壁,而後者只是一條狹長的海灣而已。進入Tracy Arm Fjord,首先映入心眼的就是一股懾人的氣勢,兩側都是在一萬多年前由冰河冰切割出來的花崗石峭壁,高聳入雲,上頭都還頂著皚皚冰帽,雪線以下清一色是蓊鬱的松林。在一片翠綠中偶而流瀉出大小不一的垂降白線,定睛一望,原來都是上頭冰原融化之雪水匯集而成的瀑布。










穿上厚衣在夾板欣賞冰河
























十樓的甲板寒風刺骨,通常人跡罕至,今天卻聚滿了人潮,船上的遊客傾巢而出,甲板上幾乎找不到立足的空間。奈何寒氣逼人,站不多久大都知難而退,我才得以在最前頭的桅欄邊找到一處視野遼濶的立足點。雄偉壯觀的景致,讓我忘卻了酷寒與腳酸,一站就是三個多小時。我端著望遠鏡不停地在樹叢中搜索,不時可以在陡峭的山壁見到棕熊、野狼、山羊、馴鹿的蹤影;偶或看到海鷗翱翔,飛鷹撲魚,海獅與海豚悠游的鏡頭。在這神奇的樂土裡,看到的只是祥和與靜謐。

過不多久,峽灣裡漸漸出現了浮冰,在陽光下閃爍著翠綠的光芒,像是小丘般的翡翠飄浮在海面上,怎不令人嘖嘖稱奇?翡翠般的小丘只不過是冰山之一角,其水面下的體積之大連遊輪都得小心翼翼地迂迴前進,深怕與之碰個正著。浮冰越來越多,終於在正前方出現了閃著粼粼藍光、無比壯觀的一堵白牆,寬有一千多米。隨著遊輪緩緩駛近,才發現原來就是峽灣的終點──Sawyer Glacier的河口。





 

遊輪在冰河前也不得不卑躬屈節,戒慎恐懼地轉了一百八十度的彎。站在壯濶的冰河前,想到它的上游就是廣袤的朱諾冰原,千萬年來冰原的重重冰層不斷地推擠,冰河的堅冰對著河底的花崗岩不停地蝕刻,回首來時路,遊輪剛剛駛過的峽灣,正是大自然在無盡的時空中一斧一鑿的傑作,委身在大自然這種雷霆萬鈞的神威下,人能不謙沖為懷?


流冰














史威爾冰河



    探訪過史威爾冰河,遊輪再又循著Tracy Arm Fjord返航,大家才彷若觀賞過一齣精彩絕倫、令人窒息的大自然歌劇,散場後回過神來才感到腳麻、口渴、飢腸轆轆,遊客們方始移步到九樓餐廳用餐。我一邊用餐,一邊還是目不轉睛地欣賞剛剛有所遺漏的景致,不覺想起陶淵明 歸去來兮辭的一段詞:「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善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已矣乎!寓形宇內復幾時?曷不委心任去留?胡為乎遑遑欲何之?……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






    看到峽灣兩岸松樹欣欣向榮,瀑布涓涓飛流不絕,大地就是在隨順大自然的腳步中,才能呈現一片蓬勃生機。這幅景象我似曾相識,卻又在現實的生活環境中越離越遠。記得我們小時候的家園,雖然沒有這麼美麗,卻也八九不離十。


 

  只可惜,隨著科技文明的進步,山河已經變了色,青山不再,綠水不流;尤有甚者,科技文明腐蝕了人心,使得「真風告逝,大偽斯興,閭閻懈廉退之節,市朝驅易進之心。」觀之於現今的社會,真的是淳樸自然之風不再,虛偽巧詐之氣大興,民間不再重視廉潔退讓的節操,官場更充斥著貪腐惡鬥的歪風。撫今追昔,能不令人興起時殊風易、時不與我之哀怨!

來到Tracy Arm Fjord,看到大自然亙古不易的理致,相較於自己在風雨中飄搖的生命,不覺會有“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感嘆!但回頭想想,我已年近古稀,力有不逮,隻手豈能撐天?何苦還要栖栖遑遑,委曲自己的志節,讓這即將行休的生命虛擲在自己所不願意、也無能為力的事情上?何不隨順自己的心意與大自然的腳步,一切就聽天由命,去過個自由自在的晚年?想到最後,我終於想開了,放下一切,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