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舍欲世界

2017-07-09 01:06:54寒舍裴小編

關於看牙與凡爾賽的小特里亞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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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93年10月16日，在法王路易16被送上斷頭台後的近9個月後，他的妻子——瑪麗．安托瓦內特皇后，當天也步上的相同的命運，只是，這位來自奧地利哈布斯堡家族的美麗公主，臨終時所留下的，竟是因不小心踩到行刑者而向行刑者所說的這句話：「先生，請原諒我，我不是故意的！」(Monsieur, je vous demande excuse, je ne l’ai pas fait exprès!)。

　　先生，請原諒我，我不是故意的……這樣的話語迴盪於刑場的風中，這般場景，想來總令人有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飄零蕭然，沒能抓住的、毫無重量又無法讓人承受的憂傷，究竟能向誰傾訴呢？

　　以上是法國大革命期間的其中一幕，說來奇妙，這般場景近來卻常常的亂入我的生活之中，很不可思議吧！？不過不急，且先讓我說個故事。

　　近日為了做蛀牙的根管治療，多次出入診所及醫院與牙醫約會，每次當即將輪到自己就診時，便滿心惴惴不安，不知所措佔有2成，害怕約有3成，剩下的全都是驚恐。

　　「只見那上流的冰，還一塊一塊的漫漫價來，到此地，被前頭的攔住，走不動就站住了。那後來的冰趕上他，只擠得嗤嗤價響。」這是《老殘遊記．黃河結冰記》中的一句。是的，就是這個「嗤嗤價響」，每當鑽牙器具使勁的在我的口腔中賣力工作時，我便想到了這個狀聲詞。

　　嗤嗤價響，吱吱嘎響，吱吱吱～吱吱吱……，天可憐見，我誠心祈願那上流的冰，能否不再一塊一塊的漫漫價來？只是，意猶未盡的老殘，仍繼續的說將下去：「後冰被這溜水逼的緊了，就竄到前冰上頭去，前冰被壓，就漸漸低下去了。」的確是這樣的沒錯，哀莫大於心死，病人脆弱的心，在經過這般嗤嗤價價又嘎嘎吱吱的蹂躪後，已漸漸無力掙扎的低沉了下去……

　　不想，此刻心情低沉無欲無求的我，思緒反因此而展翅飛揚的任意悠遊於宇宙間，我凌空的想著，法國大革命時被送上斷頭台的路易16國王與他的妻子瑪麗皇后，為什麼呢？因為我還一併想著，吱吱嘎響的鑽牙電器與刀起俐落的斷頭刑具，這兩者，究竟是那個會讓人更為驚恐呢？

　　路易16國王離別時說：「我還要祈禱，希望在我的熱血撒到法蘭西的土地上之後，永遠也不會有流血了。」瑪麗皇后臨終時說：「先生，請原諒我，我不是故意的！」兩句平凡卻又讓人感到莫名偉大的話語，一種如夢幻泡影的平凡，一種如露亦如電般的偉大。一．觸．即．發。

　　據說，人在斷頭後便沒了知覺，所有世間的喜樂與痛苦都成一縷輕煙，瞬間四散飛揚，無聲無息的。但願，死者能獲得安息。依《僧只律》闡釋：「一剎那者為一念，二十念為一瞬，二十瞬為一彈指，二十彈指為一羅預，二十羅預為一須臾，一日一夜有三十須臾。」所以，一瞬的時間大約為0.36秒。以此計之，路易16與瑪麗皇后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所承受的肉體疼痛可能不用到一秒鐘的時間，但吱吱嘎響的根管治療卻常持續個近一小時，且多半還需歷經多次的治療才行。

　　當然，將這兩件事拿來相提並論並非恰當，100個人應該會有101個人寧願選擇長時間的苦痛，也不願只那麼一瞬的灰飛煙滅、煙消雲散吧！凡人俗心，想是如此這般。

　　瑪麗皇后生前喜愛流連於路易16賜給她的，位於凡爾賽宮花園內的「小特里亞農宮」(Petit Trianon)，小巧精緻又充滿了洛可可風格的小宮殿，確實不同於宏偉華麗的凡爾賽宮，常給予旅人不一樣的感受。這是一處擁有公主氣息的英式田園庭院，也與大觀園裡的稻香村有著相似的風景，「一畦春韭綠，十里稻花香。盛世無飢餒，何須耕織忙。」療癒的自然風光，無拘無束的人間天堂，這般景緻多麼迷人，多麼令人嚮往。

　　我想起旅行在小特里亞農宮時的心情。

　　日陽照耀的陰霾天，枯木虯枝整列的徘迴於庭園內，清冷的空氣漫著一股蕭瑟，偏遠於凡爾賽宮的主要景區，整座幾不見旅人的空盪盪建築，斑駁陸離又散布著幾處青苔的臺階，入口前的小水池微微倒映著天光……，總之，一曲濛濛淡淡、冷冷清清的冬季戀歌。

　　「先生，請原諒我，我不是故意的！」遊人雖是豎起雙耳，欲想在此一方庭園裡聽聞到這般平凡卻又讓人感到莫名偉大的呢語，然除了偶然吹來的簌簌冷風，其他的，終是徒想而不可得。

　　「啊！」躺在診療椅上的我突然痛的唉了一聲。
　　「現在快要通到牙根了，會痛一些，忍一下。」牙醫師還算溫柔的說著。

　　內心仍是持續忐忑不安的驚恐著，彷佛才剛經歷了路易16與瑪麗皇后在斷頭台上，那0.36秒鐘一瞬長度的苦痛，但偏偏老殘所寫一大片源源不絕的上流的冰，卻還是一塊一塊的漫漫價來，嗤嗤價響，吱吱嘎響……

　　在吱吱吱的聲響中，無助的病人，所有的祈望只願能再次回到旅行時的小特里亞農宮，重回療癒人心的自然風光，還有那一幅無拘無束令人嚮往的人間天堂。

(有照片皆攝於巴黎．凡爾賽宮．小特里亞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