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7-17 23:36:10Pan

逛的趣味,街的生命

       


       逛的趣味,街的生命    李展鵬

 

  選旅遊書,我有個標準,那就是:這本旅遊書有沒有介紹一些walking tour──徒步旅行路線。

  介紹景點,太輕而易舉了。一些中文旅遊書,來源甚至可能是網上資料;有何難呢?搜尋凱旋門、羅浮宮等的簡介,很快可以拼貼成一本巴黎旅遊書。然而,walking tour卻是不一樣的。它要幫你規劃路線,標出沿路特色建築,說明該區歷史文化。一本好的旅遊書,尤其在介紹一些歐洲古城時,還會幫你規劃出不同路線:例如A路線是中世紀建築之旅,B路線是猶太人區,C路線則可追尋文學足跡。在三藩市,我曾按路線看當地處於古典與現代之交的美麗建築;在布拉格,我漫步於歐洲碩果僅存的猶太人古老社區;在波士頓,我按路線尋找美國獨立戰爭留下的歷史證據。一個人,用自己的速度,按著徒步路線,發掘一個城市在景點以外的趣味──那常常是我旅行記憶最美好的一頁。

  對澳門歷史的了解,跟很多人一樣,我非常後知後覺。我住在風順堂區,從小置身百年古跡之中,但我是到了十年前因為教學需要,才對這一區的歷史開始有了丁點了解;直到澳門申報世界文化遺產成功,我才進一步肯定它的歷史價值。對澳門的城市結構,我一樣後知後覺。以前,我們跟香港比,總覺得澳門太小,又沒有大馬路,但歐洲城市去了多,才知道澳門舊區有的就是歐洲城市格局;交錯的小路、小巧的民居,以及一種你沒法一眼看到底的曲折,而一路上,歷史建築則靜悄悄分佈其中。幾年前在一個電視節目中,台灣來的主持人問我澳門最美是什麼,我就給了她這個不算標準的答案:澳門之美,在於這是個可逛的城市。

  然而,由於本土認同的低落,本土傳媒的弱勢,本土研究的單薄,澳門人多年來沒多少對澳門街道的欣賞、追尋、探索。反而,在經濟高速發展的今天,我們基於一種本土文化有可能消失的危機,才開始珍視本土。這種對「我城」的覺醒,讓我們用另一雙眼睛看澳門的小街小巷:關前街、阿婆井、十月初五街,甚至是小小的綠豆圍,都突然被攝入鏡頭、被關注討論,成為澳門人城市認同的載體。

  而在眾多街道中,紅窗門的例子又別具意義。作為毗連市中心與外港碼頭的古老街道,那曾是盛極一時煙花之地,沉寂了好久之後,今天它卻已改頭換面,成了一條人口混雜、文化多元的街道,充滿活力。今天在紅窗門,你聽到的可能大多數不是廣東話,而是遊客的國語、外籍人士的英文、菲律賓語及印尼語。作為一條老街,紅窗門沒有被歷史凝固,它不是只供懷舊的博物館珍藏,相反,它在自我更新,它容納新的人口、新的店舖,它在建立新的本土文化,而這些改變,恰恰是一條街的生命所在──當然,這種變,不是地產商大集團以「圈地」的方式強加的變遷。

  紅窗門的例子正正說明,本土文化要「保」也要「育」。保留舊建築固然重要,但我們也要讓它「發育」──即是也要讓它改變,讓它成長。因為受不了太劇烈的城市發展,我們都有種要令舊事舊物保持不變的情緒。這種彷彿要把舊東西「急凍」的方式,有時扼殺了城市與街道本身適應變遷的力量。像倫敦的Soho區,最早是皇家公園,後來是貴族的時尚區,再後來是藝術家的聚集地,到了今天,Soho結合了唐人街、旅遊區及同性戀酒吧區。Soho從來不凝固,它的變與它的更新,反而是它的價值所在。

  去紅窗門作一趟徒步之旅,看看那裡的菲律賓雜物店、中東串燒、廣東燒味,我們是否也應對澳門、對城市發展有不同的思考? 

(刊於《新生代》雜誌七月號)

(上圖: 馬德里的平常風景, 攝於2011年7月)

每天,我們穿梭往來城內的角落,以街道為經緯,不同路線帶著人們領略市內不同風光。這次,我們走到紅窗門,從歷史看今天,一條街的變遷,竟已隱然蘊藏了澳門的發展軌跡:燈紅酒綠時的極盛,禁煙禁娼後的晦淡,搖身混雜社區,重回熱鬧,從單一到多元的人口與商戶結構,散落在街頭巷尾的故事,一一向我們訴說往昔與今天。這一期的《新生代》藉著尋訪紅窗門的故事去看本土歷史與社會變遷,還會訪問以"fotomo"的方式紀錄舊區的創作人,還有以劇場作品思考本土文化的導演莫兆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