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友新作】釣魚的父親 — 吳宜昌
約莫大學時,父親喜歡上釣魚,開始時父親使用簡易的竹製釣竿,到河邊釣釣小魚。一陣子後,釣竿進階換成了彈性可伸縮的專業釣竿,後來捲線器也出現了。看著父親專業的裝備與每次帶回的魚獲,強烈的吸引著我同去。第一次跟著父親到河邊,我拿起釣竿準備上餌,看著作為魚餌的蚯蚓,成群交纏蠕動,既噁心又讓人害怕,遲遲無法動手,父親見我如此,直接接過釣鉤幫我上釣餌。我拋下釣竿,沒多久魚上鉤了,我將魚拉上岸,只見魚在岸上翻來跳去,我嚇得不知如何下手,父親二話不說,接過釣竿取下蹦跳的活魚,一把抓過丟進水桶裡,父親的手勢熟練到彷彿反射動作,看的我咋舌不已。而我也訝異父親釣魚時如此的親切主動,大異於平常的形象。
從小到大父親嚴肅不多話,與父親相處時心情總是忐忑,像水裡的浮標上上下下載浮載沉。小學時,某次買了零食,問父親:欲吃否。殊不知他一巴掌火速打在我的臉上,我還處於驚嚇的心情時,父親說了句:拿東西給我吃是這樣拿的嗎。聽的我更是一臉疑惑,想哭又不敢哭;後來才從母親處了解,父親因我缺了禮貌的問候,才如此生氣管教。如此互動,讓我從小與父親的相處變的顫顫巍巍,生怕一不小心觸動到他敏感的神經,踩到不該踩的地雷。
高中後,或許是顧慮小孩自尊,父親不再動手,但小時的陰影還在,在他面前不敢絲毫造次,只有釣魚例外。跟父親一起釣魚時,父親總是有說不完的釣魚經,拋竿怎麼拋才可以拋的遠,下竿的位置要找草叢附近魚出沒的地點等等。我訝異這樣多話的父親,卻感覺多了一分親近,釣魚時父子之間的氣氛也變得柔和許多。
有陣子父親迷上釣鰻魚,總是夜裡出門,清晨才回,聽他說只有夜裡的時候鰻魚才會出來覓食;我與他去過一次,夜裡看不見浮標,靠綁在釣線上的鈴鐺聲響辨別魚是否上鉤,在五指不見的夜裡,待在父親旁邊也不覺得害怕,反而有種新鮮感,不記得那次是否豐收,只記得午夜過後不久,父親帶著愛睏的我提早回家了。
對釣魚無甚興趣的我,實在也無法耐住長時間枯坐等魚汛,幾次後就不跟了。母親不知是否想陪伴父親,幾次極力邀約我跟妹妹同去。母親準備了豐富的烤肉材料,才讓我與妹妹答應在一旁烤肉,陪著父親釣魚。那次父親開車載著全家人到深山中,車停好後,父親扛著他的器材,我們拎著大包小包烤肉用具,足足走了半小時才到釣魚地點,偏僻的林間沒廁所,想方便只能到樹下解決,更遑論自來水,只能就地取用湖水,至此才發現與想像中舒服悠閒的烤肉相去甚遠;母親不斷的安撫著心情不佳的我們,我們雖是不甘不願的烤著肉,但在父親有魚上鉤時,仍欣喜地趨前看看父親釣到的魚有多大;在吃飽喝足後,我們開始面露不耐時,父親居然也開始收拾起裝備,理由是我們在旁邊跑來跑去會把魚嚇跑。幾次後,因為這樣會大幅縮短父親的釣魚時間,父親也不讓我們再跟隨了。
在父親著迷釣魚時,再遠再深山之處,只要有釣友傳說有魚汛,一概欣然往之,母親有時擔心他忘記吃飯,騎著摩托車往幾小時之遙處幫他送便當。一次父親在水庫區夜釣,被警察帶回警局,出動小舅舅去保父親出來,而那次跟他同去的小表弟嚇的之後再也不跟了。有次甚至與釣友駕著竹筏到水庫上游處,回程因為油料不夠,撿了浮木當槳,划了數小時才回來。
後來母親生了病,父親因照顧母親暫時停止釣魚。母親病逝後,父親才重拾釣竿,或許已經不再那麼沉迷,亦或是當成一種單純的休閒,父親已經不再去遠處,只在家裡附近河邊溪邊拋拋竿。有時我開車載著父親出遊,經過某處時,父親會說,這裡是以前你母親會送便當來的地方。接著便講起以前關於母親與他釣魚時的種種,也許父親不記得當初此處釣過多少多大的魚,但他清楚記得母親送的便當的滋味。
後來,幾次回家問父親近來魚獲可好,父親說就幾條而已;他說因為年紀大了,不堪長時間日曬,清晨前去,太陽大點就回家了。有些釣友見父親魚獲正好時卻收拾離去大大不解,父親笑著回他們說釣魚只是消遣罷了,何需如此在意魚獲。聽完父親描述,我覺得他似乎在釣魚上領略了某種豁達之境。
之後某次,我與父親同去附近溪邊釣魚,發現父親開始用起了假餌,我興奮的請父親教我使用,見父親遠遠將假餌甩出,再慢慢收線回來,利用假餌在收線時的快慢頓挫,製造活魚的運動假象引魚上鉤;我問父親哪時候開始這種釣法,他說看別人這樣釣頗有另一番樂趣,便也跟進。像打開了某個秘密的盒子般,我與父親慢慢地長長地聊著。在釣線拋放收回之間,我感覺到父子之間的某種隔閡逐漸消逝,我將釣線慢慢捲回,捲回的是父親的溫情以及滿滿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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