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9-12 09:43:24orangebach
變調的世間情
國中的時候我很喜歡讀王鼎鈞的一本小說：《靈感》。
有別於王鼎鈞其他談人生大道理或作文方法等說教的文字，《靈感》裡面都是一篇篇短小的故事，包含各種情緒，初讀可能不覺特別，但不自覺地便會隨時間發酵。
其中有一篇讓我印象非常深刻。
王鼎鈞描述酒店裡鋪著的紅地毯，上面印上一個個更朱紅的心型圖案，小姐帶著恩客嘻笑地走著地毯進入酒池熱林當中。他的結論是：人人踩在別人的心上，難怪這個世界的心也越來越硬。
最近發生的食安事件讓我想起王鼎鈞的小故事。
前幾天犁記員工被迫吃退貨的芝麻肉餅，昨天強冠董事長下跪喝油賠三億，這幾條新聞畫面我都看不完就轉台。我在想：我們有必要對別人這麼殘忍嗎？事情發生的當下，這些人已經被突如其來的侮辱過一遍，然後還要透過大眾媒體的複製，讓大家再視姦他們無數次嗎？在我看來，他們受到的對待，比成人電影裡面的男女主角還不如，後者還是基於某種共識下，最後達成某種你情我願，但前者，雙方對於看與被看並無共識，而且事件本身理直氣壯合理化看者與被看者的上對下的權力關係，讓被看者在毫無選擇的情況下被壓迫與消費，更無奈的是，他們自己也認同這樣的壓迫。
犁記員工被迫吃餅，原本是面對客訴單純的糾紛事件，透過媒體成為一個虐人與受虐的現場實境秀，我猜大家認同這樣的做法，是想藉著影像的擴散、造成輿論，進而譴責那位盛怒到無理的客戶(實際上這位客戶也被視姦了，他的醜態被無遠弗屆地被傳達到無限遠，而且可被搜尋到；但實際上他是怎麼樣的人我們毫無所知)。這個期待非常順理成章地達到了，甚至超乎預期地效果奇佳，但是沒有任何效果不需要付出代價的；代價，就是員工和客戶的自尊。為要伸張正義，大家好像都認同人格自尊可以拿出來被踐踏、被消費，在現在這個時代，似乎已成為合理的等式；但真是這樣嗎？大家可曾捫心自問，看完影片後，鄉民酸民各界輿論卯起來為員工打氣、臭罵客戶，這伸張的是正義，還是某種自以為是的態度？如果真是要伸張正義，為何現場沒有人勸架呢？為何大家寧可圍觀，任由員工吃餅，還被拍照呢？這如果不是殘忍，那還有怎樣是殘忍？
於是我們也看到，強冠董事長利用這樣的結構，透過媒體，演了一齣販賣用自己自尊的戲，交換社會大眾的同情和息怒，而我們也覺得理所當然，然後花很大的篇幅和花一些時間，去聽他說「他不知情」，然後好像果然沒那麼氣了，也就不願意再究責。董事長的戲碼裡包含了幾個台灣觀眾最愛的梗：悲情和金錢，這不是在演活生生的「世間情」，是甚麼呢？他踐踏自己的自尊，拿出來求和，雖結果不知如何，至少短時間內成功地吸睛，大家也沒有那麼要罵他；更聰明的是，號稱家產七億，拿出三億來負責任，這看起來頗合理，但是我想問，大眾健康，以及長期威脅大眾健康的惡意，能夠有對價關係嗎？因為無前例可循，現在有人喊出一個對價關係，大家就因此買單了嗎？
再者，是否有人會質疑：一個連自己的尊嚴都可以踐踏的人，他會多在意廣大不相識的人的健康呢？他有可能會打從心裡願意負責嗎？順帶一提，我很懷疑台灣有哪個身價上億的人，沒有老早螞蟻搬家把資產大挪移。
事件總會過去，但是在一次次的過程中，我們尋求的不是發現問題、解決問題，我們其實尋求的是一個又一個的代罪羔羊；我們並不想解決問題，我們只想發洩情緒。連找暫時解都太麻煩，找人來究責絕對是最快最有效的。所以當餿水油出現以後，現在還有人要理高雄氣爆嗎？炸開那麼大的涵洞，毀損那麼多的房屋，死掉那麼多條人命(目前全世界死傷人數最高的氣爆事件)，但是當已經沒有新的屍體被挖出、沒有新的小隊長傷重不治、檢調也找完李長榮化工之後，這件事情就被消費的差不多了。現在，管線要鋪回去或者拆掉或者怎樣，也不重要；台灣其他地區的管線問題，也不需要關心了，因為我們不想解決問題，我們只喜歡觀看問題表現出高人一等的格局，然後透過冷感的關懷證明自己有濟弱扶傾的能力。
所以人的尊嚴越來越低，我們的心腸也越來越硬，然後這種冷漠又進一步反饋滲透到社會裡、各種社會和家庭團體中，最後生出更多的鄭捷。可悲的是，說不定我們心裏，其實或多或少是期待著出現更多鄭捷，來讓我們發洩累積的委屈不平，並且變態地肯定自己是個正義之士，在社會上有其存在感與深度。
我對世界的氛圍無能為力，我做的是拒看相關新聞影像。我不想成為這套影像消費結構、遂行自我意圖的幫兇，更拒絕當一個視姦陌生人自尊心的觀眾，我希望我的能力是用在當這樣的不公不義的事情發生在我眼前時，我有勇氣出面指責、緩頰或勸服那位逼人吃餅的客人，阻止一切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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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問，妳有在看「世間情」偶？
好驚訝......
先按個大👍 再說。
「事情就被消費的差不多了」這句話很精準描述了台灣的短期強記，長期失憶狀態。
所以從政府到企業，媒體，多不需考慮「永續」，政策策略短線操作就好，出事敷衍兩下。
反正撐過去，就真過去了。沒啥人還關心記得。
連「曾幾何時」都不該問，直接問題是，該作能作什麼？不能只靠良心的心硬改革，也要公民意識動力，和體制改革。
事情真解決才算結束，這樣才難有下次。在上軌道國家，企業一次就被政府罰倒，被消費者告死了。
徹底且長期的「追究」 (accountability 不是棄車保帥式的誰下台，或拿三億），是我們這個文化徹底需要的。
還有，道歉禁止哽咽，不准哭！帶著委屈，討同情的，都是假道歉。
要哭討媽憐，在家關門隨便你。公領域的責任，不要來這招。（居然超有效，我們是個 「心過硬，又過軟」的精神分裂文化！）
不准哭+1!!
真的不知道在哭甚麼。
好比柯鎮東，不要說哭，連他道歉都覺得莫名其妙。
你吸毒你敗的是你的人生，跟我道甚麼歉？
還要我陪著看戲？
regarding世間情，
世間情沒有，之前的風水世家看過幾集。
還有更早之前的同檔連續劇也看過好幾集。
沒辦法，好朋友沒結婚前愛看。就陪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