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英國古樂團
昨天去聽了英國古樂團(The English Concert),曲目如下:
1. Bach:管風琴觸技與賦格,BWV565
2. Bach:一號管絃組曲
3. Handel:一連串的讚美詩
(中場休息)
1. Vivaldi:小提琴與雙簧管協奏曲
2. Handel:歌劇凱薩大帝選曲。
Encore piece:
Handel最有名的那首女高音詠嘆調,並重複一首讚美詩
我滿喜歡昨天的古樂團的音樂和表現。
英國古樂團昨天的編制約二十人左右,指揮是兼管風琴首的Bickett。整體而言,他們聲音很優雅,質地細緻而且整齊,個性溫和但是一致性很強,木管和絃樂聲部很均衡,聽起來很舒服而且感覺親切;雖無特別印象深刻的段落,不過睡過一晚仍令人回味無窮。
我對樂團裡的低音管手印象深刻。或許因為座位的緣故--昨天坐在6排28號、前段相當靠右的位置,那個座位的視角直直望出去,剛好就看到低音管手,某幾首樂曲裡面(可能是Bach一號管絃組曲和Vivaldi的協奏曲),分別有低音管跟其餘木管樂器和弦樂器等三四個樂器的類室內樂獨奏,非常沉穩、游刃有餘的表現,可是卻又無法忽略它的存在,數字低音原來也可以這麼engaging。最後Encore piece的時候,女高音唱韓德爾最有名的那首詠嘆調(應該知道我說哪首吧?實在不記得名稱),整首沒有低音管,這位仁兄就輕鬆地雙腿交疊坐在古大提琴手和雙簧管手中間聽音樂,最後團員起身接受鼓掌時,他也沒有站起來;直到他有演奏低音管時,他才會站起來接受鼓掌歡呼。這不知是他個人習性還是一種不成文規定?這挺OK的,君子有和而不同的空間。
昨天晚上贏得最多掌聲的是女高音,終於見識到原來台灣觀眾這麼喜歡聽唱歌;尤其讚美詩中有一首叫「哈雷路亞」,歌曲後三分之一部分有類似花腔女高音的花式段落,掌聲如雷、呼聲不絕。我是覺得有點誇張啦,尤其encore piece部分,最後調高上揚是頗為誇張地,女高音基本上不太適宜這樣用嗓子,尤其在唱完幾十分鐘後,這是風險很高的行為,不過這當然也是台灣聽眾實在太會感情綁架演奏者了。
我喜歡昨晚演出的另個原因是曲目。
曾經有一回英國友人馬克提起他自己是個浪漫的人,他說他聽的曲子基本上九成以上集中在浪漫時期作品,然後他問我覺得自己是否浪漫?說實話我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有時候聽音樂完全跟著心情走,很少回頭歸納整理其中反映出的性格傾向。經他一提,我發覺自己聽最多的基本盤竟是古典時期的曲目,浪漫樂派才隨心情走,現代曲目則比較像增廣見聞、智識地親近(intellictually intimate)。所以喜歡昨天的曲目也很自然了:聽到巴哈的管風琴、巴哈的賦格,那種致廣大而盡精微、開放心胸豁然開朗的感受,真是百聽不厭,而且不由自主地心生感動;與其說他是音樂之父,不如說他是管風琴之王更為傳神。其次聽到韓德爾怡人的旋律,再怎麼俗氣都無法抗拒他真是有辦法寫出討人喜歡的旋律;相較前兩者,維瓦第沒有那麼大派,但是怎麼樣也都好聽又優雅,怎麼陌生的曲目都很討好。一個古典樂派的夜晚如此令人愉悅。
雖然對古樂沒有研究,古樂團這幾年倒也聽過好幾趟。我發覺,有別於跟大編制現代交響樂團的正襟危坐、準備出動拯救世界、啟蒙無知的聽眾那種的使命感,古樂團「總是」瀰漫著一股開心、愉悅、相當自得其樂的氣氛,不同樂器的樂手彼此之間經常三不五時在舞台上愉悅地聊天、交換眼神,演奏時也不難發現,不同樂器的比重其實頗為平均,影響所及就是整個樂團處於一種彼此平等的狀態。通常指揮本身也是大鍵琴手,所以其實手勢和指揮法都頗提綱挈領,最重要的功能,看起來在於讓大家一起開始,所以樂手的表現其實頗為自由。另方面,樂手們樂於與觀眾親近,指揮更是找到機會就喜歡開始當起節目主持人,介紹樂團啦,說明曲目啦,提醒聽眾等下注意甚麼有趣的地方,與其說是聽音樂會,不如說更像參加愛樂導聆活動。
去年賈第納在倫敦指揮貝多芬第四號交響曲(賈第納在完成他巴哈全集的壯舉之後,重新演出貝多芬),時間剛好在夏伊帶萊比錫布商大廈之後,賈第納在演奏中、貝四開始之前,特別說明他使用的這個某位法國人改編給古樂團的交響曲版本,採用交響曲誕生時的配器編制,可以聽出交響曲的原型之類的,為了讓某個概念清楚,甚至要樂團在正式演出之前,來個簡短示範,真像愛樂導聆,只不過是指揮自己親自下海。總之,這幾年古樂團聽下來,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們好開心、好樂在其中,不曉得在高興甚麼,然後莫名其妙也高興起來。
這晚唯一美中不足之處,是音樂廳太大。基本上二十人左右的古樂團比較適合一千人上下的中型音樂廳或演奏廳,而且最好要標準長方型的空間,聲音相對集中,比較適合樂句簡短直率的古樂風格和聲線明確、蜿蜒而上的古樂人聲;若放在圓形或扇形演奏廳,聲音很容易就散掉,且音量偏小。當晚在國家音樂廳便出現類似的狀況,人聲部分尤其明顯,持續而綿長的聲線拉不長,照理講聽覺上應該出現如同韻律體操中彩帶項目的視覺效果,但因為空間過大,聲線較難持久,女高音就得唱得比較用力。而樂團部分,我覺得古樂團的音色有趣之處某部分是那個金屬絃的震盪餘音,有種古典機械裝置操作時的精巧感,同樣這種特點在小點的廳會比較明顯,古味較濃。
古樂團配上英國人樂為人師的性格,昨天出現一段小插曲。
古樂團的樂器有些很特別,昨天最受注目的就是指揮右手邊第一個的theorbo,音樂辭典上的翻譯是「短頸魯特琴」--看起來theorbo的頸子很長,不曉得為何叫做短頸。知道這個樂器得感謝Mingus,在他某年某月某一天的文章中曾經介紹過theorbo這個樂器帶給他如此這般的美妙感受,感受我不記得,但記下了這個樂器的模樣和英(文章連結在此:http://blog.roodo.com/blanchot/archives/14262617.html)。尤其這個古怪形狀的樂器竟然擔任帶領樂團調音的角色,類似大型交響樂團裡首席的功能,更引人注目。那當然不是全場觀眾都讀過Mingus的文章,大家都對theorbo這個樂器充滿好奇。
中場休息的時候,剛好短頸魯特琴手到場內調音,很多觀眾趨近看他到底在幹嘛。這位仁兄不愧為好為人師的英國人,他抱著樂器蹲下來,開始對著台下的觀眾講解起這個樂器,我也是愛看失火的菜市場性格,當然馬上湊過去啦。就聽著他講這是從十五世紀魯特琴延伸而來、源自義大利的撥弦樂器,下面一半和絃的音域和音色類似今日的吉他,上面一半和絃的音域和音色類似豎琴,他只用大拇指撥奏即可,順帶現場示範了一下音色;無論聽不聽得懂英文,觀眾聽得很開心啊,現在不是一開心動不動就要拍照嗎?有人要求樂手拿著theorbo讓他拍照,樂手當然很開心,這是很自然的事。
就在這個時候,國家音樂廳的服務人員滿臉正氣凜然地殺入人群,嚴厲地制止現場觀眾拍照,非常殺風景,但好戲還沒完。當她發覺大家實在對樂器的號琪勝過守規矩,還是拿出手機相機拍照時,這位美女轉向了這位音樂家,她跟音樂家說:你這行為在音樂廳是禁止的!(This is forbidden in concert hall! )你可以在演出後進行!(You can do this after performance)。這位音樂家聽完她的話,非常淡定地說:我可以啊(yes I can)。現在是中場休息,而我不需要這麼多的休息,我可以等到演出結束後再休息(I don't need so much break; I can break after performance)。美女只好尷尬地點點頭,悻悻然離開。
站在美女旁邊的我,我快氣炸了!!這簡直是比在演奏中途離席咳嗽吐痰講話更粗魯的行為啊!我的媽啊~~~天啊~~~~我頭一回覺得好丟臉,怎麼這麼沒有水準呢?我知道我不該這麼想,還把它寫出來,但我只是個軟弱無法控制的凡人啊,晚上再來禱告懺悔。
美女離開後仍然緊張地守在舞台旁,魯特琴音樂家先調整一下自己的樂器,後來又聚集更多的人好奇他的樂器,他繼續親切地重複解說他的樂器,仍然有人拍照,美女又殺進來準備執法的時候.........我二話不說拍拍她的肩膀,說:「不要再禁止大家了,他們只是很好奇而已,你這樣實在很失禮,真的很失禮。」她看我一眼,繼續殺進去執法:「對不起,這裡不能拍照~~~」
我真的快氣炸了,回到座位上一直跟朋友碎念。你是跟交通員警一樣,有年底業績壓力嗎?禁止幾個人拍照考績比較好嗎?你沒學過做人處事的道理嗎?音樂家跟觀眾之間的交流是多麼可貴,你腦袋有問題嗎?我們可能一輩子只會見到這一次theorbo,拍個照是會怎樣?還有,音樂聽的廣播是說:演出中禁止拍照錄音,沒有規定中場休息吧?國家音樂廳是怎麼教的?我頭一回覺得台灣的文化水平有待加強,但絕對不是文化內涵上的不足,反而是基本的、人與人之間待人處事的道理,怎麼會魯莽到不會看時間、狀況,任意而粗魯地套用所有的死板板規定?唉,我知道我也不怎麼有風度,結果馬上得到現世報啦,因為怒氣的緣故,下半場的Vivaldi聽在耳裡實在沒有那麼歡欣愉悅,還好沒有持續太久就是。
回家的路上我反省了一下,其實用不著動怒,應該學習那個英國人淡定地陳述意見就好,尤其隔天又要去看中醫,上回中醫就提醒我心情要維持平靜喔~~~~不然你的肝又會躁動喔~~~~~比較不健康喔~~~~~~所以我趕緊多想幾遍《零極限》的那四句話:「對不起、請原諒我、謝謝你、我愛你」來清理不爽的情緒,免得又過不了中醫把脈這關。
音樂會隔天去看中醫,幸好沒有怎麼影響本人肝功能。我告訴陳醫師昨晚音樂會發生的事情,與我同為牡羊座的陳醫師說,我們這個星座就是愛多管閒事,講好聽叫做有正義感,講難聽叫做雞婆;「人家也不過在盡她自己的責任,你神經緊張甚麼?不過你有想到我,就會管制自己不要氣太久」。
唉~~~~只能說科學小飛俠用不著天天出動,多出動一次還被說擾民。
唉~~~~對不起請原諒我謝謝你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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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好奇 Gardiner 和 Chailly 的貝多芬有何不同?
最近市面上又多了一些新錄的貝多芬全集 有人有聽過嗎?
Barenboim
Chailly
Dausgaard
Gielen
Haitink
Huggett/Goodman/The Hanover Band
van Immerseel
Krivine
Paavo Jarvi
Mackerras
Pletnev
Thielemann
Vanska
de Vriend
有這樣僵化的教育體制就會教出那種腦帶恐固力的人
自己有了小孩之後感受更明顯
有時自己怎麼會執著於某種方式而忽略了其他方式的可能性
看小孩的想法和反應 都覺得自己怎麼會那麼僵化
你還是可以跟音樂廳反映
不過她們的反應可能會讓你肝火指數再次破錶
公家機關別期望太大
你講得我很同意
當下我在音樂廳就有這種感想
怎麼會這麼僵固呢 更何況僵固也沒有帶來甚麼實質的好處啊
那為什麼要這麼僵化 我也不懂
我也想過事後找國家音樂廳反映
後來想想算了 有機會有緣分我再反映好了
省省力氣聽音樂會為上策
賈第納和夏依的貝多芬的差別 說來很簡單
就是夏依的版本比較迷人啊~~~~哈哈哈哈
聽起來古樂團的交響曲頗有侷限性,
沒辦法generate出交響曲期待中的stamina和層次感
流暢度差不多 差別在厚度和廣度
但古樂團頗有古味就是
至於你所提貝多芬全集的討論
此大哉問在去年十一月的友版上有過一番激烈討論
連結在此
http://blog.roodo.com/blanchot/archives/17824765.html
你所提幾個版本這裡都有觸及
不過因為主文是從Chailly的貝多芬全集出發
所以有幾篇還是繞著這一套打轉
給你參考
剩下就看有沒有人要追加發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