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遇見花】。秋人

　　當我用過餐，管家也通報香織已經到了，現在正在茶室裡等候。

　　我走近時，看見她趴在窗邊看著院子，身上穿著粉色的連身洋裝，看起來很單薄，完全無法阻擋漸漸寒冷的季節。

　　「妳穿這樣會感冒的，香織。」我說；管家就跟在後面，俐落的上茶，然後靜靜退出去。

　　「柳！」她喜悅地回頭，看我穿著一襲隨性自在的和服時，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沒想到你會請人邀請我過來，這還是第一次呢！」

我打量著她──是的，香織是一個光用看就覺得很舒服的女孩子，而且做事俐落，對花的種類也很了解，每件事情都能很有條理的完成，這樣能幹又美麗的女孩子確實是很吸引人。

　　「是嗎？」

　　「每次我都不請自來，像是送花材來，還是拿一些新品種給你看之類的，要先找好藉口才能夠來見你……」她白皙的臉蛋很精緻好看，像是上好的白瓷那樣賞心悅目。「今天你是第一次邀請我來！」

　　「聽起來我是一個蠻糟糕的人。」

　　她調皮一笑，故作生氣狀。「那你有反省嗎？」

　　「有，但不知該從哪裡開始反省。」

　　「討厭啦！柳，你用這種表情說那種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根本就是在捉弄我嘛！」

　　捉弄？我有嗎？剛才我明明是很認真在回答她的問題，為什麼卻變成我在捉弄她？

　　「柳只要保持現在這樣就好。」她彎眼一笑，注視著我。

　　「我會老。」

　　她又笑了起來。「那我跟你一起變老，然後，我們一起數皺紋，直到哪裡也去不了。」

　　這樣的眼神，很熟悉，因為就在不久前，也有一個女孩子一直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為什麼我以前都沒注意到香織也是用這樣的眼神在看我？而是在我和一個女孩子重逢後才發現，原來這樣目不轉睛、深深看到靈魂裡的視線，是那種想要一輩子在一起的心情。

　　「柳？」她上前握住我的手，看出我心不在焉。「你怎麼了嗎？聽說你今天整天都在插花室裡，是不是累了？」

　　我看著她不著痕跡地靠在我的肩上，嬌小的肩膀，細白的頸子，事實上是一個春色無邊的角度，但我卻想起那只是握到我的手就緊張到臉紅結巴、甚至驚慌到愈描愈黑的表情──

　　「香織，我的肩膀很酸。」

　　她連忙坐直，表情驚訝得像突然被拒於門外。「對、對不起！」

　　「因為練習了一整天，我有點累。」

　　「是因為發表會的日期近了嗎？」她擔心地看著我，卻不敢再靠近。「你不要太勉強自己，健康最重要。」

　　「這我知道。」

　　「那……那沒事的話，你就去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我看著她起身，優雅的姿勢與直樹走路的模樣非常相似，彷彿是一株美麗的蝴蝶蘭那樣，讓人喜歡。

　　「香織，我還沒說我請妳過來的事情。」

　　她眼睛張大，像是表錯情似的尷尬一樣。

「上次妳跟我提到新育種的花苗已經抽莖展葉，我想知道什麼時候能拿到練習用的部分？」我看著那張呆愕的表情，起身將手放在她肩上。「畢竟新育種的花，能事先讓我看一下最好。香織，妳有在聽我說話嗎？」

　　「啊，有，我聽見了，等我回去確認後再跟你說。」她連忙漾笑，似乎有些沮喪的樣子。

　　「妳怎麼了？」

　　「沒事，還有別的事情嗎？」

　　我搖搖頭，看著神情顯得很不自在的她，心想剛剛是否有說錯什麼讓她這麼失望的話。

　　「那我回去了。」

　　「我送妳到門口。」

　　她轉身擋住我，搖了下頭。

　　「柳，你好好休息。」

　　「沒關係，只是送妳到門口……」

　　「不要施捨我這種溫柔，柳。」

　　施捨？「香織，我沒有那種意思。」

　　「我知道，因為貪心的人是我，因為我一點也不想要你這種對每個人都一樣的好，我要你更特別的對待！成為你心裡最特別的存在！」

　　我訝異地看著第一次對自己這麼大聲的香織，心想她現在真的需要有人給予最直接的安慰，但我心裡卻發現，那個人不是自己。

　　面對丟棄自己面子、這樣大聲要求自己的香織，我沒辦法，甚至連一個禮貌性的親吻也做不到！

　　「對不起，香織。」   我無法安慰她，只好道歉。

　　她在我臉上搜尋著，像在找一絲希望。「柳，我不需要你道歉，只要你能夠多喜歡我一點點就好了，為什麼你不喜歡我？」

　　「不是這樣，香織。」我並沒有不喜歡，或者說也沒有喜歡的心情。

　　「為什麼你會辦不到呢？」她垂下眼，幾乎是語帶哭聲。「是不是因為我還不夠好？」

　　「不夠好的，是我。」我說，對那張心碎的表情吐不出任何溫柔。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眼眶紅紅的，但眼淚沒有掉下來，仍然是很美麗好看的臉蛋。

　　「我不會放棄的，柳。」

　　「香織？」

　　「我絕對不會放棄的。」她用力說著，轉身走出去，管家就在廊上等候，見她快步走出時，立即跟在她後面，直到目送她上車離去。

　　我撫著額頭，忍不住嘆了口氣。

　　真不該聽直樹的話，現在簡直是愈來愈糟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