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圓法師
慧圓出家已數年了.只因生性魯直.言語生硬,不像學佛的種子,眾僧都瞧他不起
.師傅德光也不以為意.一直讓他在寺中充當雜役.
從清晨到黃昏.他不是運水搬柴,灑掃庭院.便是到田間工作.深耕淺種,鋤草施肥,灌溉
收割.春夏秋冬.從不間斷.他做這些如同師兄們誦經一樣一心一意.既無怨色.又無
怨言.更無怨心.
德光見慧圓不是刁鑽古怪的人.便度他為僧.慧圓地位較以前高了.與別人一樣誦經.
打坐
但面無喜色.他想與其讓他這麼天天坐著轉舌頭,還不如讓他到野外活動筋骨.他幾
次跟師傅說讓他去種地,去砍柴.師傅罵他沒出息.師兄.師弟笑他太呆,他只好仍這
麼坐著.日出月落,花開花謝,對他毫無影響.
幾年後,他向師傅請求出遊,師傅心中略有鄙夷,但又不好流露,只是說:[你功力還不夠,出去遊方不但什麼也得不到,連己學到的恐怕也要丟掉,還是像初種地一樣,踏踏實實地再過幾年吧.]
慧圓還是不斷請求,師傅最後沒說話,擺一擺手.
他背上行囊,裝好缽盂,給師傅磕一個響頭,就出了廟門.
站在路口,東西南北,該向哪方走呢?
南方.
南方有禪宗,許多宗派都聽說過了,只是不知禪宗怎麼回事,就去南方,弄個清楚明白.
於是他離了開封,向南走去.江州東林.慧圓一進去便覺得不同一般.清幽,肅穆,望一望合抱粗的柏樹,心意就頓時沉穩下來,再沒有漂浮不定,惶惑無依的感覺,他不禁嘿嘿笑起來:找對地方了.
眾人見這和尚舉止粗俗,言語鄙俚,相貌平平,無不竊笑,故意逗他說曲聲怪調的北方土語,邊聽邊哈哈大笑,他也跟著笑.
一天閒下來時,慧圓問道:[什麼是禪?]
[樹上叫的,就是蟬.]這呆和尚,問這麼無聊的問題,何不逗他一逗?答話者想.
他似乎聽出了一絲什麼,不再說話,轉身離去.
自此他開始面壁沉思.一天,兩天,三天,石壁仍是石壁,他卻越來越瘦.幾個月後,便形削骨立.眼前的世界不再鮮豔紛繁,動的,靜的,一切變得單純起來.
他晃晃悠悠地向殿中走去,弱不禁風了,不知不覺被石塊絆了一下,他撲倒在地.轉瞬間一切念頭消失了,隱退了,頭腦中一片清明,空空蕩蕩,毫無塵穢.
他慢慢爬起來,哈哈大笑,笑得看熱鬧的人都愣住了:這呆和尚,坐了這麼多天,莫非又瘋了不成?
他請求一個行者:[我不會寫字,有個偈子,幫我寫在牆上,可以嗎?]
[偈子?你......好吧,你唸.]
行者奇怪地笑一笑,備好筆墨,他也能作偈子?不過,把他的粗話寫在牆上,大家樂一樂不是很好嗎?
很快,雪白的牆上便留下很黑的字:
這一跤,這一跤,萬兩黃金也合消.
頭上笠,腰下包,一輪明月杖頭挑.
第二天,慧圓便離開了東林.
牆上的偈子沒有引來笑聲,大家看過不以為意,很快就忘了這一回事,將呆和尚的趣事說過幾遍,味道越來越淡,久了再無人提起.
幾個月後,長老法總偶然來東林.他將周圍的一切盡收眼底,他看到了牆上已被雨淋得模糊的偈子,一字一句唸下來.
[這是誰做的?]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尋.
[一個村僧.]
[他現在何處?]長老急切地問.
[不清楚,他說完偈子第二天便走了.]
[又被這漢子打了一竅.]長老默默地說.
眾人再無話說,他們知道自己戲弄的人得道了.不知出於慚愧還是什麼原因,大家對他很少提及.
紹聖(1094-1098)年間,有人在杭州一帶見過慧圓,說他的容貌服飾仍和種地時一模一樣,眾人仍取笑他,他也仍和笑他的人一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