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在那裡】

突然關心起台灣的農民。也許是南投的哥去年開始種菜的原故吧！吳音寧的《江湖在哪裡－台灣農業觀察》圖書館裡被借光了，那就先看被媒體封為白米炸彈客的楊儒門的自傳《白米不是炸彈》吧！

跟楊儒門一樣，十七歲自己去外地打了一趟工，就體會武俠小說裡說的「江湖」，其實就是我們身處的現實社會。楊儒門的自傳書信沒什麼艱澀的大道理，筆調口語親切偶帶髒字，記錄著他從小到大有趣的生活點滴以及因自己白目個性鬧出的大小趣事，卻在這些枝微細節裡，讓我們了解到一個人對自然的崇敬與對這塊土地、努力生活的人們打從靈魂裡的熱愛與正義感。

所以這次帶著書，我往山裡去了。

小啟：因為新年新希望，我暫時不想再寫太嚴肅與認真的賞析，所以推、推、推，請大家去看《白米不是炸彈》！它也是一本娛樂性很高的書喔。

【有山有狗有貓】

晚餐裡有我忘了名稱的一盤炒青菜。外觀像豆苗與芥藍，口感脆中帶澀。哥說這是長在地瓜葉裡的雜草，若是野生沒人顧的，會很苦，但這些算是他們種的，果然吃下去，只剩一點點苦味。青菜與煎蛋中間有盤雞，我與哥很自然地都沒去動過它。青菜剩下的湯汁，哥沒倒掉，留待明早拌白飯當早餐。

晚飯後，我們去散步。天涼了。哥罩上那件淺綠色大外套，手裡拿了串檜木佛珠，我笑說活脫是個居士的樣子嘛。有一陣子沒看他穿那件外套，又聊起，哥說這是他當兵那年某某師姐買來送他的。因為某某師姐當時很想把女兒嫁他呢！媽媽聽到，在一旁很惋惜，直說：「唉呀！你為什麼不要呢！？」

因為這次，哥的哥哥與妹妹也有回來家裡，我們一起同行。上次，我跟哥只走到離家過一個小山坡下的人工湖；湖是學澎湖還是那裡的海邊（哥上次有說這次也說），蓋成兩顆串連在一起的心心狀，周邊還滾上了小小顆的跑馬燈。置在這山裡小村，有點俗豔不自然也好像有點寂寞。

我們兩人上次走到這座小湖，就往回走了。這次，他們兄妹三人可能因為平常工作都在外地相聚不易，大家心底都歡喜，我們將整個村子的外圍就這樣散步了一圈。

除我們四人，還有龍龍與喵喵。龍龍是哥家養的小土狗，可能混了吉娃娃的種，矮矮的身體卻肥嘟嘟的，有年紀了，走路會喘，看到熟人，小尾巴搖得超起勁，之前還有隻黑狗吉利，後來疑似被香肉店的人抓走，不見了。龍龍的嗜好是咬石頭磨牙。

喵喵則是媽媽半年前出去玩從公廁裡抱回來的，回來就生了小貓，母女就在這山裡住下來了。女兒很野，不親人，吃飯時間才回來，其他時間都不知那裡玩去了。喵喵親人，今天還跟著我們一起散步。不過，才走半圈，她就耍起大小姐脾氣，不想跟了，原地喵喵叫，像是在說，我累了，不走了，我們回去啦！

我們經過一間小店，老闆娘是妹妹的國小同學（整村的人其實大多都彼此認識），一見到妹就拉著她的手不放，非要她帶幾顆自己做的紅茶茶葉蛋走才行。

從白雲蒼狗走到晚霞染紅雲彩，直至天暗藍，接近家，抬頭看看天，有些雲有些霧，星星反而比有時能在城市裡看到的還少。哥也看了看，高興地說：「好在有雲！不然如果都沒雲，明天會下霜的！那就冷死了。」

「那我們這邊下過雪嗎？」我問。

「有啊，幾年前也下過。」哥說。

【我的農人哥哥】

晚上回到家，才發現臉曬得紅噗噗。額頭卻白一圈，因為白天在田裡綁了頭巾的關係。繼我腿上那雙已大半年還脫不下的及膝襪，莫非從今天起也要一直綁著脫不下的頭巾嗎？

菜園裡的工作每天都有，雜草是拔不盡的，可總是要有非要人幫忙且工作不算費力的差事來了，哥才會主動開口找我來。今天是來幫哥打藥的，說是幫忙，其實他也只讓我幫他收放細細的水管，自己戴上忍者面巾灑藥去了，卻幫我也備好全副武裝，連身工作服跟雨鞋與口罩。

打藥用的抽水馬達我見過，也是幾年前哥找我一起去國道上面給馬櫻丹澆水時用過的。這次打藥，才第一次見到鼎鼎大名的「巴拉松」。

「松字輩的藥最毒。」哥說。藥裡還要加一些洗衣粉，這樣才會產生黏著力，讓藥不易脫落。來菜園的路上，配合當地的花季觀光，沿路栽植紫色的鼠尾草，我說我也種了一盆，可是花開得不好。哥說，拿蛋殼泡水一星期，可以當肥料試試。

說到這，大家都會以為哥是學農出生的吧！其實不是，他唸美工的。可是什麼生活常識他幾乎都懂，決定做什麼就會做好什麼，踏踏實實地去完成。這整片原是酪梨園的菜園，也是他一草一木重新墾過，才有的樣子。也曾因天公不作美，挫敗的想隨手開一罐農藥來喝，但他骨子裡那股倔，是誰也勸不聽的。
媽媽老唸他，希望他趁年輕去外面闖闖。我跟媽媽說，哥沒出去闖確實是可惜，不過可惜的是這個社會，不是他啊！去年哥決定種菜，我沒什麼反對，唯一擔心的是他跟媽媽的身體，兩個人的腰早都因為農務的辛勞做出了問題。

這是我哥種菜的景象，也是台灣農民的狀況。付出的辛勞與回收的金錢遠遠不成正比，那麼支撐他們繼續的動力到底是什麼？又，會這麼想，我們是不是都被功利第一的狹隘價值觀給同化了？但是，如果有天農民們都倦了，做不動了，青菜白米是錢還買得到的嗎？所以，我們能怎麼回饋給所有辛勞的農民們？

哥做什麼事都親力親為，自己吃虧也無所謂，原因很簡單，他不想麻煩別人。最後一圈打藥，他順便教不會開手排的我開農車（他自己開不是坐在上面開的，而是站在車頭前把車當機器在操作），媽媽在一旁拔菜，對我們喊道：「你教他做什麼？他以後又不種菜！」我嘴上回說，那可不一定。但其實心裡覺得，自己真的不會種菜吧，因為這裡一切事物所蘊涵的學問，都遠比在城市裡找份工作賺錢、唸書，要來得豐富與艱辛，豈是沒路用的城市小孩自以為是就能輕易學會的？

但是，我可不可以先看清楚他們的辛勞，去明白他們的付出才是我們能安逸的生活在都市裡的動力來源。然後也去想想辦法，怎樣可以讓他們過得更好，不再那麼地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