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人間』雜誌第七期封面，〈山崁頂的囚徒〉)

大陳除了是『人間』雜誌的指標性人物，也是引領這份雜誌走向傳奇的靈魂人物。『人間』的傳奇之一，在於它扮演著眾多台灣社會此後不斷「爭議」的話題的「拓荒者」角色。

這些引領解嚴前後社會議論風騷(至今仍不衰)的有：反核、兒童虐待、盜林、同性戀、精神官能症、肺結核、弱勢團體關懷、特殊小人物報導等。這些東西的出現之所以影響台灣社會那麼深遠，除了(1)時機正逢台灣社會解嚴前後，台灣社會累積多年的傷口進入到，一個從「出土」(發現)而「出口」(宣染開來)的資本主義化時代－－『人間』僅支撐了近四年，再度為大陳那擺蕩在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之間的「心態」，做下一個「悲壯」的註腳；(2)『人間』雜誌社所使用的表現方式，圖像(報導攝影)為主、(報導)文學為輔，給這個才正要審視其層層傷口的社會，既是一個「美麗」的緩衝，同時也拉張出另一種美學的距離－－且看這兩者間有多麼矛盾；(3)而建構在如是「上層建築」(美學)的「下層建築」，是大篇幅的圖文並茂以及滑亮的銅版紙，這兩者遠非當時那個媒體還活在貧民區的年代所能向背(註1)。

然而，傳奇的大陳得以帶出『人間』的傳奇，諷刺的是，個中借力最多的卻是大陳批判最力的對象之一的「美帝」。畢業於淡江外文系、當過中學英文老師、曾任職於外商公司的他，是從眾多當時的英美雜誌上選出這樣的素材；而將報導攝影引進的主編郭力昕，則畢業於東海外文(美國愛荷華大學雙碩士)；他們兩人在最初聯手時(當然還有大陳的「人間副刊」老友高信疆)，如此決定了『人間』的大方向。

在我們每月的編輯會議桌上，一定會有幾篇這樣的影印的英文報導文章；大陳多半是把它們交給也是畢業於外文系(東海)的李文吉翻譯，然後再請他給大家做報告。『人間』另一位外文系出身的就是這次座談會的主持人鍾喬(中興)；乃至『人間』最後一任總編輯楊憲宏，現在的電視政治名嘴，大學唸的雖然是牙醫，但他之後也赴美留學了(加州柏克萊公共衛生)。

『人間』兼融如是「美與醜」的戲劇性文采，與『人間』這四位靈魂人物的英文能力背景(外國資訊範圍)，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當然，大陳的日語背景還引進了日本攝影家如三留理男之名作)。

(圖:藍博洲的『幌馬車之歌』，侯導的【悲情城市】與【好男好女】，都曾從中取材)

『人間』雜誌雖然於1989年九月正式熄燈，－－這年暑假前，大陳曾兩度對內宣佈「想要」熄燈的公告，都因同事不捨大哭而作罷(第二次發生時，小鍾酸著鼻子打電話來告訴我這等情事)－－，然而，此後『人間』不斷在校園內外被後來的學子所追尋(我不說追「循」)，而成為台灣雜誌界的另一種傳奇。我認為，『人間』傳奇的延續(我沒說「承」續)，很大一部份原因要拜『人間』每個成員都是著作等身；每個人或在此之前或在此之後都是「重量級」的作家。

不消說，大陳與王拓，都是披著小說光環跨入『人間』，這個報導文學新領域的名小說家，他們當時都已是公認的著作等身。『人間』最後一任總編輯楊憲宏，獲邀進『人間』前，就曾獲第八屆「吳三連獎」之報導文學獎(「吳三連基金會」於1982年，邀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索忍尼辛訪台)，他在聯合報任調查記者時，那些關於公害、受傷的土地、「世紀之毒」戴歐辛大追蹤、奶粉含鈣磷量過低、酸雨、核三與核四的報導等，有如是『人間』報導的「前輩」。

這次座談會的主角關曉榮導演，光是在「蘭嶼」這個題目上，從1991-1994就出了三本攝影集；而李文吉關於攝影的翻譯也有三本書；這次座談會的主持人鍾喬，在『人間』時期出版過兩本詩集，之後出版過一本報導文學、三本小說，近年來的劇作以及劇場論述集總數高達十本；而從1991年以出版『幌馬車之歌』開始(侯導說【悲情城市】從這本書中取了不少素材)，藍博洲更是至少出版了15本書，題材從(白色恐怖)報導文學橫跨到小說。即便只在『人間』待過一陣子，後來(1996)成為民進黨花蓮地區(第三屆)國大代表的陳列(陳映真的淡江外文系學弟，被關了近五年)，雖然僅僅出了兩本散文書，但據說光這兩本書就令不少人「震撼不已」(註2)。

這些人在校園內外不僅因其在上者的職位發揮影響力，更因為他們從『人間』承續(這時候我確實說「承」續了)到的「人文關懷」，深深地從他們的言行散發到群眾－－這教人不禁想起大陳每次在座談會上的超級魅力－－，並注入到這些人那些在質與量上都很驚人的著作之中，令得『人間』傳奇不死。


註：
(1) 1988/0101報禁解除(由原來3大張增為6大張，價格由之前的5元漲為5-8元)之前，『人間』已經發行了兩年兩個月(售價148元)，報禁解除後一年九個月，『人間』宣告關閉，這兩個時間數字( 之接近)也相當程度說明，在台灣社會，便宜又大碗的媒體(例如今天的蘋果日報)一直是精緻又昂貴的媒體的剋星。

(2) 我跟陳列的著作有段很妙的「交集」，希望我能在接下來的系列文章中，找到一個很恰當的context把它寫出來－－據說陳列書寫『地上歲月』花了十年時間，令我不想太快把這段妙事給「單調」地述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