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8-23 20:02:51wagi-sun

評陳金順的〈開置街頭的含笑花〉及林央敏的〈蓮花火穎〉◎宋澤萊

──並論當前台灣新傳奇文學時代的來臨

1.「新傳奇」是什麼?

  我曾經不只一次的談到這300年來台灣文學歷程,它們共分五個階段。我說郁永河進入台灣開始,一直到新竹人鄭用錫中進士為止,120年的清領前期叫做「傳奇時代」;鄭用錫中進士,到1895年日本人完全控制台灣為止,70年的清領後期,叫做「田園詩時代」;由日本控制台灣到日本人離開台灣為止,50年的日據時期,叫做「悲劇時代」;由日本人離台到20世紀末,50年的國民黨統治時代叫做「諷刺時代」;由世紀末國民黨丟掉政權前後,台灣又回過頭來進入了「新傳奇時代」。這個劃分不是隨意的,主要的是按照每一期的主流文學類型來做劃分,同時每一期都有其政治和社會的背景來做為支撐。
  這種文類的循環更換現象,最早被加拿大籍的文學批評家弗萊﹝Northrop Frye,1912──1991﹞所發現。他受到了歷史學家史賓格勒著作《西方的没落》以及人類學家弗雷澤著作《金枝》的影響,認識到始初民族的神話進展過程往往可以分成春天、夏天、秋天、冬天四個階段,然後周而復始。既然如此,那麼做為已經開化的我們文明社會的文學史是否也有這四個歷程呢?弗萊的回答是肯定的。他認為我們文學中的傳奇﹝羅曼斯﹞文學就是春天階段的產物;田園詩﹝喜劇、抒情詩﹞文學就是夏天階段的產物;悲劇文學就是秋天的產物;諷刺文學就是冬天的產物。一個民族﹝或群體﹞的文學歷經了這四個階段後,會又回到了最早的春天階段,週而復始。
  弗萊曾經列了一個表來顯示它們的對應關係和各階段的特徵,我不厭其煩的再引述如下:
1.黎明、春天和出生的階段。例如英雄的誕生、甦醒、復活、創造等以及擊敗黑暗、冬天和死亡這些能力。從屬的人物有英雄的父母親。文學類型包括傳奇故事,酒神頌、狂詩狂文。
2.天頂、夏天、婚姻和勝利的階段。如神聖化崇拜、神聖婚姻、升入天堂的神話。從屬的人物有英雄的同伴和新娘。文學類型有喜劇、田園詩、牧歌。
3.日落、秋天和死亡的階段。如墮落、神的死亡、暴斃、犧牲以及英雄的疏離等神話。從屬人物有被叛者和海妖。文學類型如悲劇和輓歌。
4.黑暗、冬天和毀滅階段。如上述惡勢力的的得勝、洪水、回到渾沌的狀態、英雄被打敗以及眾神毀滅的神話。從屬人物有食人妖魔和女巫。諷刺作品為其文學原型。
﹝請參考《現代西方文論選》p.358,書林﹞
  我也曾提過,對於這種循環現象,我本人是不完全相信的,但是從希伯來人的聖經或台灣文學史來看,卻很容易就發現了這個規律,叫人吃驚不已。
  有關台灣「傳奇時代」「田園詩時代」「悲劇時代」「諷刺時代」的文學作品和現象,我已經初步做過分析。不過還未分析過「新傳奇時代」的文學作品。
  什麼叫做「新傳奇文學」呢?
  其實,它和「傳奇文學」的特點是一樣的。
  回到剛剛上文弗萊所說的有關春天階段的神話或文學的這段定義來考察,他在上文說:「黎明、春天和出生的階段。例如英雄的誕生、甦醒、復活、創造等以及擊敗黑暗、冬天和死亡這些能力。從屬的人物有英雄的父母親。文學類型包括傳奇故事,酒神頌、狂詩狂文。」這段話是什麼意思呢?他乃是告訴我們,傳奇文學裡最重要的是歌頌一個英雄的來臨,以及他怎麼擊敗黑暗、死亡的事蹟。在傳奇文學裡,一定要有一個英雄,它會向他的敵人挑戰,不管這個敵人是誰,它通常都是黑暗死亡的象徵。比如台灣文學史上的的郁永河的《裨海紀遊》就是傳奇文學,他歌頌的英雄是誰呢?就是他本人。藍鼎元所寫的《平台記略》《東征集》也是傳奇文學,他的英雄變成了一般的戰將和康熙皇帝。黑暗和死亡是什麼呢?就是惡劣的氣候、地形、叛徒。換句話說,傳奇文學的目標在於塑造英雄。
  弗萊又曾在他的《批評的剖析》﹝中國百花文藝﹞一書裡第228頁這麼說:「浪漫故事的完整形式,無疑是成功的追尋,而這樣的完整型式具有三個主要的階段:危險的旅行和開端性冒險階段;生死搏鬥階段,通常是主人公或者他的敵人或者兩者必須死去的一場戰鬥;最後是主人公的歡慶階段。我們可以用希臘術語分別稱三階段為對抗﹝agon﹞或衝突、生死關頭﹝ pathos﹞或殊死搏鬥,和承認﹝anagnorisis﹞或發現,及對主人公的承認──主人公明確證明他是一位英雄,即使他在衝突中戰死亦復如此。」接著又說:「一個涉及衝突的追尋,需要兩個主要人物:一位主人公﹝protagonist﹞或者英雄人物﹝hero﹞,另一位是敵對人物﹝autagonist﹞或敵人﹝enemy﹞。﹝中略﹞。敵對人物可以是普通人,但是如果浪漫故事越接近神話,那麼英雄人物就越富有神的特徵,敵對人物也越具有魔怪式的神話特徵。浪漫故事的基本形式是辯證的:一切都圍繞著英雄與其敵人的衝突進行,而且讀者的所有評價都與英雄聯繫在一起。」
  那麼,傳奇文學又為什麼要塑造英雄呢?作者的用意又如何?
  我認為塑造英雄的目的是作者想向這個英雄做認同,或者勸讀者向這個英雄做認同。這是因為當時作者的民族﹝或群體﹞正遭逢一個陌生的新處境,他們對環境無法完全的掌握,他們知道必須改變自己來適應環境,成為一個新人,可是他們又不知道正確的新人是什麼。因此,他們開始摸索塑造種種英雄,並相信他所塑造的英雄能征服這個新處境。
  英雄的樣子不只一個樣子,隨著作者的不同而千差萬別,但共同的特徵應該如弗萊所說。
  那麼,當前的台灣「新傳奇文學」又怎麼書寫他們的故事和雕塑他們的英雄呢?
  我願意再以陳金順、林央敏的台語詩做為一種基本,談一談更多的當前的新傳奇文學的作家,希望拋磚引玉,引起更多人來注意他們的出現。

2.內容與修辭

  陳金順所寫的〈開置街頭的含笑花〉與林央敏所寫的〈蓮花火穎〉,都曾經被選入於他們共同編輯的《台語詩一世紀》﹝前衛,2006﹞一書中,可見他們相當重視他們所寫的這兩首詩。的確,這兩首詩的內容、修辭都非常的出色,尤其情感豐沛,洋溢著不屈的民主勇氣,深具感染力。底下,我們先細讀陳金順的〈開置街頭的含笑花〉這首詩:
  這首詩是書寫人物的詩。題目的「含笑花」使用了「比喻法」,一方面暗示抗爭者將是一個美麗的女性,而且帶著和平的、可親的笑容。從後記中我們了解這是歌頌了胡秀鳳小姐的民主抗爭行動。陳金順筆帶感情,仔細的描繪了這個女性的外貌和行動,文字顯露出一種美麗來,迥異一般粗糙的抗爭詩。
  第一段的意思大概是這樣的:「妳用了一種堅強的坐姿,像一朵含笑花,安靜的開放在人群喧嘩的台北街頭。用不著用胭脂化妝,也不需要用漂亮的服裝打扮。單憑妳無私的笑容,就讓那鋒利無比的太陽光不敢胡亂囂張。」這些意思被具體的寫成了下列的詩句:「妳用ㄧ款堅強的屈勢,恬恬開置人聲喊喝的台北街頭。免提胭脂畫粧,無需要穗衫打扮。干單憑妳無私的笑容,利劍劍的日頭光都嘸敢,烏白氅鬚。」除了「摹寫法」和「比喻法」之外,當中「恬恬開置人聲喊喝的台北街頭」這一句使用了「轉化法」,作者將「像一朵含笑花」的句子省略掉了,直接寫「妳開放在街頭」,陌生化了這個句子,叫我們吃了一驚,引起我們的注意,可說是修辭的好手段。「笑容」這個詞是典型的燕卜蓀﹝William Empson 1906-84﹞所說的帶有歧義﹝Ambiguity﹞的詞,它帶有「精神」「氣度」「風範」…..這些抽象名詞的意思,結果「妳無私的笑容」就變成「妳無私的精神」「妳無私的氣度」「妳無私的風範」……等等這些意思擴散在文章中,加大了文章意義的廣度,這是陳金順詩技法的一個特色,他的確是一個很善使用歧義技法的高手。「利劍劍的日頭光」也是帶有歧義的詞,它除了用來指稱四月天空的太陽光之外,也用來指涉當時蠻橫的「國民黨」而言,因為國民黨的黨徽就是一個太陽光的標誌。「氅鬚」是一個借代語,它用來代替抽象的「囂張」這個詞,增加了文章的形象感。整段描寫抗議者的面貌和氣度,乃是和平的、樸素的、威嚴的一幅畫面,形成了一個人民英雄的圖像展現在吾人的眼前。
  第二段的意思大概是這樣的:「妳用一雙入定的眼神,靜靜坐在擁擠雜沓的人群面前。用不著手拿擴音器發聲,也不需要轉播車錄影機來錄影照相。只需要靠著妳堅強的意志力撐持著,管他什麼寒風冷雨,皆不能叫妳這叢含笑花萎弱了強硬的樹枝。」這些意思被寫成了下列的詩句:「妳用ㄧ雙入定的眼神,靜靜坐置挨挨陣陣的人群頭前。免夯mai-kuh 發聲,無需要機器翕相。只要靠你堅決的意志,管汰伊酸風冷雨嘛昧凍,互妳軟枝。」這一段仍然摹寫和比喻交相運用,目標仍在描寫這位女中豪傑的樸素堅決的抗爭氣度。作為第一段的延續或補述。
  最後一段是結尾,意思是這樣的:「妳的確是一朵開在街頭的含笑花,台灣的土地上有你最美麗的姿勢。」,被寫成了:「妳是ㄧ蕊開置街頭的,含笑花。台灣土地有你上穗的,姿勢。」的句子。簡單明瞭,仍然是比喻法和講述法寫出來的詩句。
  我們統計一下,這首詩至少使用了「比喻法」「摹寫法」「轉化法」「歧義法」「借代法」。當中以「比喻法」居於核心的地位,一開始題目就使用了比喻法,為什麼這樣呢?原來這是「傳奇文學」的一個特質,以前我們分析過郁永河的《裨海紀遊》,其修辭法也是以比喻法最重要。



  接著,我們細讀林央敏的〈蓮花火穎〉這首詩。題目一開始,作者也是使用了「比喻法」,以蓮花來比喻自焚而死的民主鬥士鄭南榕。為什麼用「蓮花」來做比喻呢?它涉及到漢人傳說中的哪吒太子「蓮花化身」的典故,「蓮花」被當成死而復活的象徵,有點類似西方的「火鳳凰」的意思。整個題目的意思在於稱讚鄭南榕自焚的行為是復活民主的火苗,隨著他的自焚,民主的烈火將燃燒開來。
  第一段的意思是這樣的:「你淪入國民黨暴政的烈火中,用你的犧牲一再的爭取台灣人非常貧瘠的民主自由人權。你用了五年的時間,來洗滌我們對於政治的驚惶;也撕破了獨裁者佈下的四十年的鐵幕。你為言論的自由刮起了一陣大風,吹進了閉塞的台灣,慢慢地恢復了台灣人因被奴役而遲鈍了的腦筋。」這些擲地有聲的話語被寫成了:「你淪(lian)落暴政的烈火中,一直鍛煉台灣人上散赤的人權。費五冬血汗,來清洗咱的驚營;亦挐(lu)破獨裁者施展四十年的鐵幕。為言論自由開一港風,吹入台灣,逗逗光復被人奴役去的腦筋。」這些抑揚頓挫的詩句。當中「你淪(lian)落暴政的烈火中,一直鍛煉台灣人上散赤的人權。」這句話使用了「轉化法」,這是把鄭南榕比喻成爐中的烈火所寫成的句子,「鍛煉」是個帶有多方面「歧義」的動詞,可以被解釋成為「鞏固」「增強」「培育」……等等意思。「費五冬血汗,來清洗咱的驚營;亦挐(lu)破獨裁者施展四十年的鐵幕。」也是轉化句,這是把鄭南榕的努力比喻成清潔劑或擦拭品所形成的詩句。「為言論自由開一港風,吹入台灣,逗逗光復被人奴役去的腦筋。」同樣都是轉化句,這是把鄭南榕比喻成自由的戰將所寫成的句子。這些轉化的技法,陌生化了句子,造成了詩句的新鮮感,技法是很高明的。同時,激烈的動作詞「鍛煉」「清洗」「挐(lu)破」「光復」都使詩句充滿動感。在這裡,一個具有絕對民主貢獻的英雄被刻劃出來了,他身披烈焰,衝鋒陷陣,不計犧牲,為民主開疆拓土。
  第二段的意思是這樣的:「你站在國民黨惡法的烈火中,仍然抬頭挺胸站穩腳步。雖然身背一具枷鎖,卻又幫助了台灣,用雙手將台灣高舉,大聲喚醒那些在統治者的奴役下已經麻木不仁的心。讓那些壓迫者和世界上的人知道,我們想當個堂堂正正的人,不願繼續當牛馬。」這些激動萬分的話被寫成鏗鏘有力的詩句如下:「你徛(kia^)置惡法的烈火中,胸崁猶原挺真在。夯(ghia)一副枷,擱助台灣島撐懸懸(teNguan),大聲叫醒夆(hong)牛馬慣勢的心。互壓迫者佮(gah)世間人知影,咱欲(veh)做人,吥願繼續做牛馬。」詩中作者仍然以轉化法變化他的詩句,又將他的詩句陌生化、形象化、行動化、激烈化。所有的動作詞都很激烈,解放的號角正在吹響,戰鬥氣氛高張,英雄正伸手挽救已經垂死的人們。這一段作為第一段的延續,也是寫英雄正和黑暗、死亡搏鬥。
  第三段的意思是這樣的:「你坐在正義的烈火之中,將你的筋骨歸還給這塊歷經千萬次災難的土地。希望能縫合我們故鄉所遭受的傷痕,卻又將你的血肉獻祭給台灣人。你期望能點燃台灣人的道德勇氣,並將你自己僅剩下的一條靈魂,化生成為一朵蓮花。」這些巨大的哀慟被寫成了:「你坐踮(diam)正義的烈火中,將筋骨歸入這塊劫難的土地。希望紩(tiN_)好咱故鄉的傷痕,擱將血肉貺予(hing^ho^)台灣人。但願點焯(derh)台灣人的道德勇氣,賰(cun_)一條靈魂,將火穎(iN)化做一蕊蓮花。」和第二段一樣,這一段仍然使用轉化法變化使他的詩句,將他的詩句陌生化、形象化、行動化。不過,這一段已經不再寫英雄的戰鬥,而是寫英雄的死亡和復活。就像弗萊所說的傳奇中的英雄必須具備誕生、甦醒、復活、創造等以及擊敗黑暗、冬天和死亡這些能力。林央敏的這首詩也一樣賦予鄭南榕有這個能力,你不能批評說林央敏亂寫鄭南榕,事實上傳奇文學就是這樣寫的。
  再看第四段,意思大概是這樣的:「就像是菩薩所坐的蓮花座上蓮花的火苗,點燃它吧,點燃台灣人的死亡哲學。帶著自由、民主以及獨立的意志,向台灣人說:在壓迫者的面前,只有以死亡的決心做抗爭,才能點燃光明的路燈,這盞正義的火,到最後一定能引導我們見到上帝!」這些意思被寫成了下列的詩句:「親像菩薩所坐的蓮花火穎,燒落去,點焯台灣人的死亡哲學。熗(ciuN^)著自由、民主佮獨立的意志,給(gah)台灣人講:置壓迫者面前,只有決死抗爭,才會凍點焯光明的路燈,這葩正義之火,總會引導咱看著上帝!」這一段,比喻法、轉化法、講述法相互運用,可以說是作者本人的感想和抒懷之言,他鼓勵了台灣人,希望向鄭南榕這個英雄學習,以決死的意志來抗爭,掙脫枷鎖,最後得以抵達自由的天堂。
  以上就是這兩首詩的內容和修辭法的分析。

3.結構和象徵

  這兩首詩雖出自不同的兩個人的手筆,但是你有沒有發現它們有許多共同的地方!我們注意到結構的問題。這兩首詩都將台灣人的英雄和他們的敵手國民黨對立起來書寫,因為兩極對抗明顯,形成一個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局面,形成堅實的結構。也就是弗萊所說的傳奇一定要有「一位主人公﹝protagonist﹞或者英雄人物﹝hero﹞,另一位是敵對人物﹝autagonist﹞或敵人﹝enemy﹞」的這種兩極結構。當中台灣人的英雄即使死了,也不愧是一個英雄,甚至具有復活的能力,能使自己像耶穌一樣起死回生,台灣人英雄象徵了人間的正義﹝公義﹞,以他的行動審判了不公不義的敵人。至於敵手國民黨呢?它就是黑暗和死亡的象徵,在這兩首詩中正與英雄展開激烈的戰鬥,它成了一定要被克服的對象,是反面的、負面的力量。
  從許多的角度來看,這兩首都可以做為新近出現的「新傳奇」的代表,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4.當前台灣文學界還有哪些新傳奇文學?

  再從整個台灣文學界的角度來看,這兩首詩的寫作時間都很早﹝1989、1999﹞,所以一定還有更多的新傳奇文學。是的,因為台灣要克服的死亡、黑暗不只是國民黨,它還有層出不窮的死亡、黑暗,必須一個一個繼續克服,所以英雄人物當然會繼續被塑造出來。林央敏最近完成的大長詩《胭脂淚》也是傳奇文學;陳金順的那首〈珊瑚潭之戀〉也是。在北京語文學方面,傳奇文學更加明顯,在世紀末以及世紀初,一連串出現了許多小說作品都是,葉石濤的《西拉雅末裔潘銀花》無疑的是新傳奇文學的代表作,這本小說書寫了一個西拉雅的女人如何和不同的族群的男士結合,成為類似「大地之母」的一種存在,塑造了多族群混血的女性英雄,其中有其深意。李昂也用了陳芳明的《謝雪紅評傳》寫了一本《自傳的小說》,顯然超越了真實的謝雪紅,向著新傳奇發展,目的在於雕塑一個女性英雄,作為世紀初世紀末女性認同的標準。即若我本人在2001年所出版的《熱帶魔界》也朝著一個超現實的世界來進行書寫,也是一本標準的新傳奇文學。
  台灣的新傳奇文學越來越多,顯示了台灣正進入一個空前未有的新處境,台灣人正尋求要認知、看清楚它,並與之共存共榮。英雄不會只有一個,模樣將會千奇百怪,他們正被創造出來,將會成為世紀末最醒目的風景,值得我們拭目以待!



【附詩】
開置街頭的含笑花
◎陳金順

妳用ㄧ款堅強的屈勢
恬恬開置人聲喊喝的台北街頭
免提胭脂畫粧
無需要穗衫打扮
干單憑妳無私的笑容
利劍劍的日頭光都嘸敢
烏白氅鬚

妳用ㄧ雙入定的眼神
靜靜坐置挨挨陣陣的人群頭前
免夯mai-kuh 發聲
無需要機器翕相
只要靠你堅決的意志
管汰伊酸風冷雨嘛昧凍
互妳軟枝

妳是ㄧ蕊開置街頭的
含笑花
台灣土地有你上穗的
姿勢

<後記>獻互建國友志胡秀鳳姐,感心伊1999.4.10/11
置立法院門口埕為著「公投立法」絕食靜坐。

【附詩】
蓮花火穎
──敬悼先烈鄭南榕先生
◎林央敏

你淪(lian)落暴政的烈火中,
一直鍛煉台灣人上散赤的人權
費五冬血汗,來清洗咱的驚營
亦挐(lu)破獨裁者施展四十年的鐵幕
為言論自由開一港風,吹入台灣
逗逗光復被人奴役去的腦筋

你徛(kia^)置惡法的烈火中
胸崁猶原挺真在
夯(ghia)一副枷,擱助台灣島撐懸懸(teNguan)
大聲叫醒夆(hong)牛馬慣勢的心
互壓迫者佮(gah)世間人知影
咱欲(veh)做人,吥願繼續做牛馬

你坐踮(diam)正義的烈火中
將筋骨歸入這塊劫難的土地
希望紩(tiN_)好咱故鄉的傷痕
擱將血肉貺予(hing^ho^)台灣人
但願點焯(derh)台灣人的道德勇氣
賰(cun_)一條靈魂,將火穎(iN)化做一蕊蓮花

親像菩薩所坐的蓮花火穎
燒落去,點焯台灣人的死亡哲學
熗(ciuN^)著自由、民主佮獨立的意志
給(gah)台灣人講:置壓迫者面前
只有決死抗爭,才會凍點焯光明的路燈
這葩正義之火,總會引導咱看著上帝

──1989.4.7烈士殉道日子夜作。發表在民眾日報。
 收入《駛向台灣的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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