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12-06 11:18:27小被子

考地莉亞舌尖的旋律



在莎士比亞的悲劇裡,李爾王與三個女兒之間關於分疆分產的故事是最耳熟能詳的,依據考證,莎士比亞並非憑空杜傳,寫作材料與靈感是來自當時某公爵家庭分產糾紛的真實事件,而這樣的悲劇在當時也不只一樁。我們現處的社會亦是不斷地上演,財產分配瓦解了家庭結構、親子關係,甚至鬧出相互控告、骨肉相殘的人倫悲劇。而且,不論階級,難有完滿收場。
《李爾王》乍讀之下,看似家庭破裂、親子為財為權反目的故事,但仔細條縷分析,在莎士比亞筆下,它被提升至描述國家的分裂與人性的極度墮落,特別是後者。有人說這是莎士比亞關於愛的最為黑暗的一齣戲。彷若是世界秩序的崩潰和人生意義的毀滅,整齣戲是關於愛的語言和恨的語言的交戰,國王、亂臣、不肖者、口蜜腹劍者,弄人、騙子、瞎子、和瘋子交織,進行了一場情仇愛恨言語和殺戮的暴風雨。而悲劇的旋律從考地莉亞的舌間開始,如果考地莉亞也與兩個姐姐一樣,舌間語言的旋律令李爾王歡喜,所有的事會不會改觀?
李爾王老年瞞酣,剛愎自用,打亂君臣倫理綱常,自認是永恆的君王,要將國土疆域分給三個女兒,退居太上皇角色。他要女兒們陳述她們對他的愛來衡量女兒們所能獲得的領土與財富。相較於三女兒考地莉亞的誠摯,大女兒與二女兒扮演了相對的壞女兒角色,為了取得大批的疆土財富,以誇大不實的甜言蜜語博得李爾王的歡心。而內心覺得自己的愛甚於語言陳述的考地莉亞卻不願與兩個姐姐一般,舌間沾蜜舞蹈,當輪至考地莉亞表達對父親的愛時,她誠心地答了:沒有。李爾王震怒並威嚇只要考地莉亞多說一些動聽的話語,便可分到比姐姐們更多豐饒的疆土做為嫁粧,否則將一無所有。但考地莉亞仍不願意多做虛假,只誠懇表明她將依她的義務愛父親,盡子女的一切,恰如其份地回報…..她的誠實換來的是父女關係的決裂與無情放逐。
在劇本中考地莉亞的出現並不多,但總是謙遜內斂,厭誤虛偽,有人將她詮釋成神盛的「真善美的化身」。而這完美化身的背後是愛,廣意的愛、無私的愛,且是心口如一的愛。有人說愛是最會操弄人的,當你言說愛,愛便以你內在的心相展現。愛可以教人舌尖變刀劍,也可以讓人舌尖噴出毒液,或是讓舌尖緘默。關於愛的各種變形的語彙不再只是單純的溝通或表達,有時衍異成傷人的武器,我們如何看待這些愛的言說(或說恨的言說)?特別是被恨扭曲的心相的表達。最教人不願看到的是語言在現代社會被切割,被標語話,特別是在一些女性公眾人物身上,許多話成為媒體聳動的大標題,比如「嘿、嘿、嘿」、「鐘樓怪人」、「誤入叢林的兔子」等等,且不管背後複雜的因素,總有著貶意,且不斷被批評嘲弄;而選擇讓舌尖緘默者,社會大眾又不免多方揣測,毫無寧日。甚有更教人不堪的愛恨語言交鋒,每當有所謂不端正的事要揭發,總會在媒體的畫面看見有人搖著手中的錄音帶,威脅恫嚇指證歷歷。語言真實部份的淪喪,也是人性互信互愛的崩塌,彷彿呼應了考地莉亞的命運,被逐、被俘、被縊死。女人舌間的旋律已無法忠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