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0-13 23:43:24十悦

小S的风之旅(小说)

本科“非典时期的非典生活”征文:


小S的风之旅(小说)

(一)

人类残暴地对大自然施虐,致使生存环境日益恶化。我们SARS家族被逼得走投无路。无奈之下,只得倾巢出动,予以抗击。听说我那些先期而至的伙伴们,已经早早选好落脚点,安顿了下来。登时,横冲直撞。势如破竹。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迅速带走,只残留了没有呼吸的面目和没有知觉的躯体在人间。

我是小S,SARS家族中丁丁小的一个。孱弱单薄,没多大杀伤力。于是,只能整天窝在家中,等待长大。出行的伙伴们辗转归来,总不免要得意洋洋地夸耀一番赫赫战果,或者,愤愤不平地谴责人类的暴劣罪行。每每那时,我都会蜷缩在角落里,只是听。默默地听。

我不甘心。我也想为家族出力。
伺机逮了个机会。于是,我偷偷溜出,开始穿越辰光。

正得意之时,一个稍不留神,狂风呼啸而过。



(二)

我夹裹在尘埃里,随风飘荡。

再睁开眼时,仍觉头晕目眩。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只见得白墙黑瓦,灯火流离。还有那宛若玉带缠绕的一条河,疏落的游人正在桥上指指点点。班驳老城里,处处爬满了青翠的藤枝蔓条。

大街上空落落的,人迹稀少。店铺楼宇前门庭冷落。即便闹市区,也依旧是荒凉。人们用口罩把青春面容捂得严严实实,用怀疑的目光审度着周围世界。看来,这座城已经有伙伴们“埋伏”其中了。我立时漫界寻觅,锁定目标。

星期天早晨,我路过街巷。贴在窗口,只见屋里一对中年夫妇正在叮叮当当忙乎着。两人看上去都有些憔悴。尤其是那女人,焦灼不安。那种感觉很象妈妈——兴奋急切中夹杂紧张担忧的复杂神情。
我不知觉地开始跟着他们。上车,买水果。一路前行。

车到站。刚停稳,夫妇俩拎着大包小包,直奔大门。母亲如张开翅膀的鸵鸟,身心内是上下几万年的沉厚母性。门口处,胸前挂牌的学生鱼贯着进进出出,熙熙攘攘。原来是看女儿——怪不得这般心切呢!

大门内,一个娇小的女孩也正翘首巴望着车开来的方向。
拨开拥挤人潮,一家人终于相见。

父亲顾不上拂去额头汗珠,即刻递上新鲜菠萝——用塑料袋扎着口。出门时,刚从水果摊上买的——使劲塞给女儿。他们看着女儿吃。他们看着他们的孩子吃。自己一口也不碰。女儿叫他们也吃一块。他们大声答应着,敷衍着。仍是一口也不碰。岁月一条条蚀进皮肤的皱纹拧在了一起。父亲银色的胡须茬子,因为出来匆忙,而忘了打理。母亲脸上的鱼尾纹包容地笑着,特别漂亮。

“妈,你眼睛里怎么全是血丝啊?”女儿满脸惊恐。
“你妈她呀,一大早刚从单位加班回来。我叫她躺一会,可她心里头就记挂着来看你呢,哪能睡得安稳哟?”丈夫心疼地望着妻子,喃喃地说。
“妈,你就在家多休息休息嘛!你身体不好,血压又高,还拎这么重的东西跑这么远!不是和您说了嘛,我自己在这里可以买的呀!”女儿娇嗔着,可眼角眉梢却掩不住关切的神色。“爸,和您说了多少次,坐车要记得带口罩,很危险的。你看你们,又给忘了?!”
…… ……

一家人就这么靠在学校大门的栅栏旁说话。门里的人出不去,门外的人进不来。忽然,女儿踮起脚跟,拨开母亲被风吹乱的,那因疏于打理而显得毫无弹性和光泽的双鬓发丝。轻挑。细撮。再一磴。
“喏,妈,你又多了根白发!”
“你都一个月没回家了。爸妈还等着你回去给我们拔呢!”
温暖而舒心的笑。开怀的。

女儿的泪汪在眼里,漫溢出来。那眼泪就好象砸在我身上一样。温暖。幸福。没有边际。母亲堕入衰老的面容,在泪水的滋润下,却开始变的光鲜。父亲微微点头,捏了捏女儿湿漉漉的面颊。

我一阵轻微颤栗。赶紧转身。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心一阵阵抽得紧。偷跑出来有些日子了。我好想念爸妈,好想念我的伙伴们。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在何方?不知道,他们现在好不好?

不行。我下不了手。
我不能伤害这么幸福的一家人。
不能,绝对不能。

忽然,又一阵风。我一个趔趄……



(三)

我晕晕地起身。周围一幢幢耸立的高楼。抬眼看路牌——茶苑。

啊——我赶忙捏紧鼻子。一阵呛人气味扑面而来。每间屋子传出的都是这味道。
我停在一格窗户棂上。屋里,一个女孩子正慵懒地靠着椅背,手中握了本书。一个个镯子套在她的左手臂上,滑上滑下,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昏黄的灯光和收音机的嘈杂声滚进屋子的每个角落。那个小黑箱正在突突地冒着声响——呵,又是在高呼要讨伐我们!女孩若有所思。象有心事。孤零零的样子,倒很象我。

我很诧异。为什么她不象其他学生那样住在集体公寓呢?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屋外近来一个人,戴厚厚的口罩,裹着防护衣,看不清脸的模样。她手中的提兜里装着两只白色饭盒。然后,就是寒暄。隔着口罩的寒暄。

送饭人刚走。女孩的手机突然唱起歌来。我听见她叫老师。原来,女孩是从疫区回来的。先要被隔离一阵子,所以暂不能和同学们一起吃住一起学习。老师关切地问这问那:伙食好不好?身体状况如何?还需要什么?……挂了后,女孩正要回位子上吃饭。手机又开始唱了。这回是同学。有说有笑的……挂上电话。我看见,女孩颤抖着唇。鼻梁间有一根血管突突地跳。但是不哭。随即,她的眼角又扬起了一个漂亮的弧线。

从小,家族里所有人,都不遗余力地,向我拼命灌输着人类的自私,虚伪,和薄情寡义。可是,为何我看到的不是这样呢?

…………



(四)

刹车。开门。刷卡。离合器油门错身打了个招呼。车沉着向前开。人摇晃着往后走。世界又动了。车下轮子旋起的喧嚣渐静,尘归尘。土归土。车上人不多。在我的角度,就只见个睡了的极瘦的女人,奇异地抱着颗孩子的头颅——粥一样的温柔。

粥一样的温柔——母亲,孩子,男人,女人,亲人,爱人都是一样。

粥一样的五月天里,熬出的粥一样的人间。有粥的糊涂,混沌,寡淡,温存和碌碌。

我的目光又磕磕绊绊地滑过很多人。我看见,喜欢的人,彼此手牵手沿环城马路散步。初夏的夜风不时掠过他们的脸;我看见,许多人依然生活得平和而安宁;我看见,不少人脸上都有着坚韧的神情和骄傲的自信;我看见,每个人都毫不吝惜自己的感情,并努力地回应以他人更多的爱。



(五)

在这座城里飘荡了好些天。
我沿着没有线路的地图四处游走。每次,当我想钻进他们的身体时,却总有种力量在牵绊住我。我无力挣脱。我感觉力量正从我体内一点一点地消失。喉咙涩得生疼。原本雄心勃勃,想要摧毁人类一切的猛打猛冲的劲没了。看到的,尽是人们的温润,善良。我发现自己就象局外人。无论走到哪,都好象是误入歧途,如同闯进了别人家的花园,惊悚不安。
孑然一身的我越发感到了我们SARS家族的卑微和渺小。我越发感到了人类的不可战胜。

我想家了。
我想回去。
回去告诉那些伙伴们。告诉他们我所看到的这座老城。告诉他们人们是如此的纯澈,如此的温良,如此的齐心协力,勇往无前。

我有些累了。倦了。
想回家了。



(六)

又起风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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