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05 09:54:32Hai Ting (Seia)

草履蟲兄妹(卷七散文)

7. 藝術 / 抽象派後普普廢物裝置藝術 / 鋼琴不是只有黑鍵白鍵 / 藝術創作天生就是要讓人看不懂得啦! 

「哥,英國愛樂要來巡迴了。」

「嗯,我有票,七三分,那是給有錢人看的。」

「哥…那你送我的夏卡爾的筆記本可以抵債嗎?」

「不行,我七你三還嫌?」

「那哥,上次去美術館看裝置藝術的票錢可以不用還你嗎?」

「不可以,賒帳後給我做奴隸還債。」

「哥,你到底懂不懂藝術家都是窮光蛋…」

「所以呢?」

「我覺得我越來越有藝術細胞。」

「記得音樂這種東西也講氣質…鋼琴不是只有黑鍵白鍵。」

  「那藝術呢?」

  「藝術創作天生就是要讓人看不懂得啦!」

 

  我從小就得學琴,我說『得』,就是心不甘情不願。終日端端整整半坐在琴椅上,雙手弓成爪型,擺放在琴面上,那時也才幼稚園大班的年紀…在我幼稚園的時代,學鋼琴是很熱門流行的,同學間,三個就有兩個在學鋼琴,蔚為時尚,老師只要聽到有在學琴,就會特別留心關照。

 

  而我總共氣走四個家教老師,最後一個氣到直接去英國皇家學院進修,再也不肯回來台灣。我叛逆的摔了一個不肯配合我速度的紅色鐘形節拍器,外加撕了入門教材〈Ferdinand Beyer〉的編號101作品,兩本拜爾上下冊。理所當然的鋼琴沒學好,只會彈些簡單的爵士樂跟流行曲集。

 

  我哥也會彈點東西,在鋼琴學習上,他天生音感比我好些…他說,音樂這種東西,看靈性悟性也看氣質,其實我不太懂他的論調,只知道他音感好,但唱歌極其難聽無比,荒腔走板簡直像個音癡。後來我常笑他像牛哞哞叫,他也不理會。

 

  是了,說到我們兄妹的藝術細胞是從小開始薰陶的,那諸位讀者想起我先前說過我暑假作業得獎的那幅水彩作品了嗎?

 

  〈海底世界〉,我跟哥哥都喜歡『海洋』這個意象的藝術創作,大海神秘波濤,洶湧而無情,海底物產豐饒而又瞬息萬變,依稀我哥先是用海藍色上了一層透明的底色,水藍色的水彩淺淺的刷在粗面白色彩紙上,S型的刷痕染完大面積的紙張,深寶藍色的波紋覆蓋在淺色水藍的色塊上,粼粼波光變幻著各色各樣的藍,分開無數回游的彩色魚群,黑色的大隻鯨魚,紅通通的章魚和綠色水草,白色的大母貝和圈圈氣泡,渾然天成的構圖讓哥哥很甚得意,作畫間行雲流水的姿態簡直像在跳舞一樣優雅。

 

  然後樂極生悲的事情就發生了,悲劇的結果就是:畫壞了。手一抖怎麼左下角一團調錯色的黑塊救不回來,本來是顆咖啡色的巨石,硬生生被扭曲成一團四不像的醜陋海星…

 

  「哥,左下角那是甚麼?」妹妹緊張地指著自己未完成的暑假作業質問作畫中的哥哥。

 

  「海星。」哥哥很冷靜。

 

  「不像啊,哥,那怎麼像海星呢?黑黑一團好醜。」妹妹不理解的指責嘟嚷。

 

  「不然你可以說是海膽。」哥哥做了讓步。

 

  「也不像海膽啊,好醜。」妹妹很認真的思考了半天。

 

  「那是受汙染生病的海星。」哥哥繼續調著彩盤說道。

 

  「…我要怎麼跟老師說?」妹妹不知所措的問。

 

  「就說這是後現代主義的作品。」哥哥加了重音強調。

 

  「甚麼跟甚麼?甚麼是後現代主義?」妹妹不解。

 

  「妳只要告訴老師,這是一幅抨擊諷刺人類汙染海洋的作品就可以了…。」哥哥藝術魂燃燒了起來,很是滿意。

 

  「哥、哥,你海星那邊不要再塗了。」妹妹抓狂的看著大坨大坨的顏料往紙張上撒。

 

  哥哥眼底泛著如同梵谷般奇異的目光:「我想用多重色彩渲染,強調海星生病的程度。」

 

  這幅畫最後奇蹟似得獎了,但我哥因此放棄成為藝術家。我跟老師有點裝可愛的照著我哥對我講的話說:『左下角這塊,是人類汙染海洋讓這顆海星生病了,但沒有畫完整張紙,是為了說明人類的力量戰勝不了大自然』,我奶聲奶氣的學著藝術家講的老氣橫秋,老師笑說很童貞很可愛很有創意…我覺得得獎的主因根本不是這些,而是因為我哥畫的很用心,那可能是他這生最上心的藝術創作,後來他放棄成為藝術家,我一直都深感可惜。

 

  除此之外,我哥也幫我做寒暑假作業的手工藝,木雕跟陶板,美術課要用木條架構出一個3D立體的藝術創作,有人搭建鐵塔有人做跑車,我選擇了『昆蟲』作為我的作業主題,我跟哥哥到家樓下的小院花圃做觀察取材,最後做出來的成品可愛的有點扭曲,但總算是如期的交出,然後還做了陰刻的陶板畫──是一對在鳳凰木下玩跳繩等畢業的學生──沒有拿到高分,因為人物的臉雕壞了,鼻子跟嘴巴糊在一起。

 

  我哥一向重視我的人文發展…舉凡兩廳院和美術館只要一有讓他感興趣的展覽,他都會拉著我衝。家中也時常有他購入的戲曲光碟影片和藝術紀念品。還記得有次在中正紀念堂,英國愛樂要來兩廳院巡迴演出,門票早早就售空了,很多樂迷頂著天寒地凍打地鋪擠在大廣場前面,就為一睹巨星指揮家的光采。

 

  「哥,英國愛樂要來巡迴了。」妹妹向哥哥詢問,因為這場演出學校音樂老師很推薦,只要去看回來寫報告,期末就可以加分。

 

「嗯,我有票,七三分,那是給有錢人看的。」哥哥早早就為妹妹上網訂票。

 

  「哥…那你送我的夏卡爾的筆記本可以抵債嗎?」妹妹祭出哥哥送的寶貝紀念品。

 

「不行,我七你三還嫌?」哥哥不妥協。

 

「那哥,上次去美術館看裝置藝術的票錢可以不用還你嗎?」妹妹耍賴。

 

「不可以,賒帳後給我做奴隸還債。」哥哥很強硬。

 

「哥,你到底懂不懂藝術家都是窮光蛋…」妹妹哭么。

 

「所以呢?」哥哥反問。

 

「我覺得我越來越有藝術細胞。」妹妹深有所感。

哥哥想了想,說道:「記得音樂這種東西也講氣質…鋼琴不是只有黑鍵白鍵。」

 

  「那藝術呢?」妹妹想了想,跟著問道。

 

  「藝術創作天生就是要讓人看不懂得啦!」說這句話的哥哥應該是抽象派後普普廢物裝置藝術的信徒。

 

  藝術創作天生就是要讓人看不懂得啦!

 

  你也曾經為了某種藝術理想做過偉大的天才夢嗎?

 

  至今你為才華在現實跟理想上的差異而放棄了嗎?

 

  我說啊,莫忘初衷。

 

  千萬不要輕易地去遺忘。

 

  ──嗯,莫忘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