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今夜已經換了三次燈芯。

　　姚鳳好像嗅到了一股雨水的氣味，聞之令她忡忡惶然。她闔上書本，不看了，便在房裡踱步游思。

　　不多久，便聞門外有人敲叩，姚鳳喊了聲進來，一名中年男子這才推門而入，門外瞬間潑進來一陣風，又攆滅了一次左邊的油燈。

　　姚鳳扶額，說道：「皇甫馳？說吧，什麼事？」

　　皇甫馳抱拳，躬身說道：「外頭有人求見。」

　　「這時間？」

　　「是，就這時間。」

　　「知道對方是誰嗎？」

　　「是一女的，牽著個孩子。」

　　「帶她進大廳吧。」

　　皇甫馳苦笑道：「來不及了，師父，他們就在……」

　　姚鳳正遲疑間，皇甫馳身後一名披著麻布兜帽的女人正牽著一個同樣帶著小麻布兜帽的小女孩走到了門外，約莫五、六歲，姚鳳第一時間瞅見她們的目光，女人一見到姚鳳，豁然一跪，同時拐了拐小女孩的肩，低聲喝道：「跪下！」

　　小女孩緩緩跪下，眼睛水靈，澄如碧潭泓波。

　　姚鳳衝上前，扶起這對母女：「快快請起，有話好說。」

　　然而母親卻死命跪著，反手握住了姚鳳的前臂，說道：「姚掌門！現在只有你能救救她了！」說著，另一手指向那默然的小女孩。

　　姚鳳眉頭一皺：「此話怎講？」

　　女人說道：「妾受夫君指引，臨危之際，來此相托。」

　　姚鳳說道：「妳夫君是誰？」

　　遠方烏雲密布、雷霆捲落之際，姚鳳附耳上前，女人輕聲說了一個名字。

　　姚鳳聽完那名字，肅然說道：「必不負所托。」說罷，側過頭去說道：「皇甫馳，去備一套新衣，今晚有弟子入門。」

　　皇甫馳驚道：「啊？！」

　　姚鳳沉聲說道：「還不快去！今晚她得拜你門下！」

　　「是！」皇甫馳應聲，快步出門。

　　女人聞言不斷磕頭，姚鳳趕忙止住她，一面說：「姚某能做，僅此而已矣。」

　　女人流起淚來，抱緊身旁的小女孩，一面哭道：「我走了之後妳就是槥派的人，我也不再是妳媽媽，知道嗎？」

　　小女孩愣著，眼神裡泛著漾然淚光。

　　「從今而後，我不是妳媽，妳從小就在槥山長大，妳知道不知道？」

　　小女孩頷首。

　　姚鳳問道：「她今年幾歲了？」

　　女人答道：「五歲。」

　　姚鳳撥開小麻布兜帽，淺淺的燭光映出女孩滑潤卻帶著髒垢的側臉，她替她用手指擦掉了髒污。

　　姚鳳說道：「今天以後，沒人可以再欺負妳。」

　　皇甫馳手上捧著一襲折得整整齊齊的門派服，姚鳳讓開位置，給皇甫馳站在女孩面前。

　　「師父。」

　　沒人讓她喊，是小女孩自動喊的。這一喊，卻讓小女孩流下了第一行淚。

　　沒有人讓她行跪拜禮，小女孩卻含淚躬身，不斷叩謝。

　　女人不知何時遁入夜色，倉皇而去。這一切好似只是夜裡急風，突然的一場惡夢。

　　在姚鳳房間的對面，另一廂房，一扇紙窗隱隱打開，另一個眼神炯然的女孩躺在草床上，凝視著一闕彎月，看似空明，卻把今晚拜師那女孩的哭聲盡收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