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6-11 16:58:38蔡文傑
復健之路
媽媽不死心,帶我到全國的各大醫院求醫,醫生都說我需要做復健治療,無奈,當時中部地區醫療資源缺乏,又時逢父母親菜市場生意草創時期,遂先把我託付阿媽照顧。
盼呀盼,我八歲時,台中榮總終於落成,媽媽揹著我走上漫長又艱辛的復健之路。一星期三次的復健治療,媽媽體貼爸爸工作疲憊,每逢我要做復健那天,她就提早從菜市場回來,飯也來不及扒一口便開車載我上醫院。台中榮總位在大肚山臺地,從停車場到醫療大樓,有一段不算短的爬坡,那時我瘦得像猴子,而家人好像也沒有想到輪椅這種東西,所以都是由媽媽一步一步把我揹上醫療大樓。
在復健師耐心訓練下,我學會翻身,進而坐立。坐立必須側身以手支撐起上半身,通常概是訓練右側,偏我右手掌變形無法張開,所以都是靠手背在撐。媽媽看得心疼,想盡辦法要扳開我的手掌,卻是越扳,張力越大,反而讓我無法撐起身子。經過幾年的肌力訓練、滾球跪走、練站,上了國中,我在媽媽的鼓勵之下,跨出第一步,然後跌跌撞撞地撲向她。我始終記得,那一刻她是如何欣喜、雀躍,她重又抱著我返回原點,要我再走一次給她看、給爸爸看。這一步,這一幕,他們等了好久。
雖說我持拐杖勉強能走一段路,但還是懶惰,任性地賴在媽媽背上。旁人看到媽媽揹得很辛苦,建議要我坐輪椅,甚至幫忙向國際扶輪社要了一台,但我倔強不肯坐上去。直到升高中,我就讀特殊學校,看到同學們不是持拐杖就是坐輪椅,我才願意坐上輪椅。
坐上輪椅,我依舊任性,或者害怕。害怕獨自在醫療大樓門口等媽媽,因為那時駐院警察不肯通融,動不動就開紅單,不肯讓民眾的車子在門口暫停一下。我總深怕媽媽不要我了,或幻想自己被壞人推走,鋸斷一條腿一隻手,被載去各大夜市拉著一箱抹布或口香糖在地上爬行,所以還是哭鬧著央求媽媽從山坡下的停車場,把我推上醫療大樓。直到遇上一個警察,他自己也有一個腦麻孩子,他要媽媽儘管去山下停好車,他會陪在我身邊。
升上高中,我開始橫向發展,膝蓋無法負荷,再加上課業繁重,減少到醫院做復健的次數,之後就全然依靠電動輪椅了。
定期到台中榮總做復健治療,倏忽已經二十多年的時光。這條漫長又艱辛的復健之路,我仍深刻記得,一次從清水前往醫院的途中,因媽媽時常熬夜,睡眠不足遂分心而發生車禍,前擋風玻璃瞬間龜裂成細網狀,無法看清楚前方路況,嚇得母子倆相擁哭嚎。
直到 1990年代晚期,社會弱勢的權益受到重視,媽媽才放心地把我交託給復康巴士。
如今,復康巴士載著我,在大肚山臺地起伏,過了坪頂,左前方隱約可看到連著幾棟的米白色建築錯落。我回頭望著,爬上來的路……
--中華副刊2010.6.11
(悄悄話)
2010-08-06 11:25:22
其實,這個世代,多少健康的人,生活不及您千萬分之ㄧ的精采;不如您百萬份之ㄧ的認真....
加油喔!上帝一定眷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