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2-03 09:43:56zz
大石内藏助良雄(旧名:雪原上的泡鸣)
醒过来的时候,并非因为敏感,而是鼻粘膜绷得紧紧的,感到正在发生什么,一翻身推开窗户,就看到了雪,不缓不急地,漫天下着。昨夜的酒意渐渐醒了,想到无法对雪小酌,就懊恼起来,可懊恼的还是这离不开酒的自己吧!握着“角”的瓶子,就像老爷爷下巴上的肉瘤,轻易分不开了。来到K山麓已经半个月,出乎意外地遇到了下雪的天气。K山麓是这一带很值得看的,仅仅是红叶就有“小仓”、“花散里”、“蝉衣”等这样知名的数种。只是这个季节没有清闲如我的人哪,每天都能看到无所事事的村民们在山间四处走动,拾取柴枝。灰色的山体开始渐渐披上银锈,远处那片巨大的云铦搜刮着屋脊最后的热量,它此时缓缓盘踞在隔川相往的T山脉间,从云脚下垂下的光如同巨大的刺又,划过迷茫的云雾,遥悬在成片雾凇上空,可谓漠野茫茫、森林榛榛。K山麓常年阳光充足,山脚下的河川流经F岭,灌溉着K县的小麦田。雪不断地在空中飞动,仰面躺倒,望见的仍旧是苍白的屋顶,明天,滴水上会垂满晶瀑吧!在遥远的城市里度过的半生中,许久未见这般顽固的景色了,尽管这并非熟悉的故乡,但是想到去私的雪如同木花开耶姬洒下的樱般遍布着越后,便觉凄寒的怀抱中有了些许的快意——虽然说着这个世界和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关系这样赶时髦的大话,但看到鹅毛的声势,仍是不尽慨叹着想要哈哈大笑起来。东皇公投壶啊!所谓的天可以感人!
蜗居在这越后的山中,除了希望能够写出“难以言喻,唯有叹息的名作”,当然也有躲避红尘,于宇治山中苦忏情罪的意思。一身当中,虽然不是春夫这样的男子、也没有泉山人那般的执着,更未遇见过对我说要一起死的女人。但是,仍旧在东京留下了难堪的声誉,杯盘草草之时,可不是一句我醉欲眠,就可以糊弄过去的啊!和女人一样抵挡不住的是K社的编辑,再逼下去,啄木也好、独步也罢,还嫌不够吗!拿不出东西来,在下这样的身体自然经得住饥饿,不劳费心了,吾辈可不是都像芦苇桔梗般容易燃尽的什物!
泡鸣!泡鸣!被人这样叫着!整个东京都喜欢看到滑稽的表演!要不是眷恋着女色、酒肉,真想如同狂云那样用死者的头骨掷到那市集上啊!让自己的光脑门上趴满跳蚤也胜过喂养这些难看的人们!雪开始之前,一直这样诅咒着,时而,和刚认识的邻居们打着麻将,用酸涩的米酒兑着最喜好的可乐,表演着“铳”。那天,成功地靠当校长的米泽君完成了一骑,赢下整幅牌的时候,大雪就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于是遗憾着,感到在天地间真是什么用处也没有的存在哪!
又喝了一口酒,被我叫做金时和银时的两个孩子拿着纸风车跑到了山阳,就在我的门前,在院子外面嬉闹起来!这是些有朝气的孩子,就像柿子经霜,虽然看起来粗糙,香味却格外浓郁。我虽然被叫作泡鸣!却根本没有办法像柿子一样浓烈地烂熟绽开,反倒像极了蟹肉罐头似的行将烂去。
看到雪又如何?谷崎的伪善、三岛的伪善、川端的伪善,这些伪善者都写出了雪的名作,都顽固地好像檐底坚冰似的执迷于魍魉的魅惑。缺乏信仰之物,甚至连对腐朽也毫不欢欣,于是竟然面对一贯模仿着的《大老粗总兵卫》也意兴阑珊起来,滑稽地想着也许是自己没有那种奇特的癖好吧,于是特意修起了不净禅,可惜啊,除了冻得两腿发麻,灵感根本就没来啊!金时把银时推倒了,真是如同纸人相扑般的景象,这样想着,哈哈笑了起来,如同捉大棒的鬼,就这样把孩子们吓跑了。
雪久也未停,接到了明子的电话,大意还是眷恋着我。无非是希望找一个能一起进退的男人哪!可是我却绝没有勇气成为这样的依赖!最后也是会辜负那一番好意的。泡鸣成为了泡鸣!身边故人无不无奈何地老去,这是泡鸣无可避免的!一旦到了让评论家们唯有叹息的时候,自然的,我会忘记明子这样的女人!其实,难道不是这样的吗?正是因为当初对自己的这种自信,才会避开了明子,避开了东京,执拗地来到这越后,希望如同出走的约翰万次郎那样,带着七海的巨宝昂然而归!真是卑鄙啊!夏目先生一直都无私地窥看着,看见这样的心灵还能够容忍下去吗?也许也只是和在下一样,近乎于无耻地通过文字表述出来!似乎嘲讽着,实际上,则是彻头彻尾的推卸着责任!换句话说,私小说家们皆是无可奈何者啊!正如同谷崎、三岛、川端、横光,也无不纷纷无可奈何地追逐着观念!用观念化彻底避开才思的枯竭!避不开的是芥川氏啊!芥川是一个会写作任何故事的人,经管也热衷着一些观念,但是仍旧会像没有木干的草叶般写了这边的风景、又写那边的立场!芥川常是诚实的人!
我这样想着,忍不住嘴里冒火,悔恨着几乎喝光了“角”里的酒。伸手出窗外,抓着一捧雪,把脸埋进其中,吞食起来。对女人,我也是这样饥不择食,也许真的有缘分吧,只有明子,还眷恋着我。明子这样的女人,有美丽的脖颈和脚踝,也有丑陋的腹部和颧骨,我喜欢望着这个女人,突然把酒杯丢到席子上,在她移开那尖细眼神的一瞬,轻弹她的脸颊,每次都能把这女人吓唬得够呛!在酒桌上玩弄女人实在是奇妙之事,就像在牌堆上,能够随心所欲地玩弄骰子,自然能够一帆风顺地开出好牌!明子是容易受打动的女人,轻易就被我抓在手中!在那段时间里,几乎形影不离地陪伴着我。窗外的雪时而大一些,如同鱼浪香絮,时而又小一些,如同白粲精凿。我倚在窗框上,想到过去的种种不文,也感到有趣,噗哧笑出声来。一生何长!良辰美景不断,古人余恨,今人懵懂!大菩萨岭上,又有多少可以无赖之事!
树枝批雪,犹如童子切砺水,攒起披靡的霜色。想到了明子的执着,这是个每晚必定刷牙的女人!曾经按住她的臂膀,在竹席上多番厮磨,仍旧拖着疲惫的身躯,爬去刷牙,真是可笑的女人,非常认真地把雪白的牙齿展露给客人!因为想到这样缠绵的往事,打消了夜晚欢愉的念头,不如仍旧去米泽那里谈教育学的话题吧!也许可以写出山彦学校那般获得好评的东西!虽然自己就是这样的出身,却不知何故,丝毫也不感到对于贫苦者的共鸣!甚至,不知贫苦为何物,奢侈地享乐着一切可以得到的时光,来到了今日的境地!山中的父母都交托给继承林场的弟弟,独自在外闯荡着,背着放荡的名声!柳耄卿说要把平生换酒,真是我的知音,可惜诗人多怨,徒慷慨激昂,时时不忘飘零,丝毫不知道也有如同丹下佐膳般倾奇的豪杰!
尽管这般狂妄地言语着,仍旧有一次不自觉地拿起电话,打给了有过关系的三个女人。其中两个正在男人的怀里吧,因为我不怀好意地挑了这样的时候,在米泽那里喝得大醉之后,独自走过夜路,总是不怀好意起来,总是被孤独挑衅着。被抱过一次的女人就离不开男人啊!我感叹着,明子呢,她还没有睡,偷偷笑着,告诉我幸好是今天,身有晦气;正因为空调坏了,冷得睡不着呢?我说你听过马陆的故事吗?马陆这家伙啊!最喜欢弯曲着身子睡觉,一天,也去超市买了炭火,在床席下点燃了,竟舒服地挺直了身子,足足长出了三里地,顶穿了一条街的房子哪!明子忘乎所以地笑起来,告诉我今天一个客人的趣事。那个客人说,我有一个绝妙的本领,我背过身去,你们哪一个敲响酒杯,我就能够知道,你们信不信,不过,有愿意免费伺候就寝的,就传授这技艺。我们当然不信,这客人就背过身去,可是,明子说,他实在太丑了,可没有谁愿意和这样的马陆回去啊,于是大家竟都只是嘲笑着,任凭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也没有人敲响酒杯!我也笑了起来,这真是个令人愉快的女人哪,身边总是有着滑稽的人物,如同演剧似的,在六铺席的房间里上演着过于精致和夸张的喜怒哀乐!
突然有了想写的东西。《大石内藏助》!评论家们要如何看待我呢?柴田炼三郎可是惨败五丈原了。我有些壮烈的哈哈笑着,如同一尊土偶,僵硬地回到有暖气的房间。在墙角里发现一贯打开已久的啤酒,泡沫已经不在,铝壳子上也有了灰尘,可是味道还算清冽,仍旧是啤酒啊,这个有些拗口和气势十足的词语BEE-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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