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真是一段奇妙的時光。

        十年可以讓一個猶帶稚氣的小六男生，變成在大街上衝著我直叫老師時那個滿臉鬍渣、活像40歲的中年男人；也可以讓未語還羞的少女，變成用高八度嗓門潑婦罵街的歐巴桑。

        十年前的高中生望著隔壁剛上幼稚園的黃毛丫頭，絕不會想到總有一天這人會是他的妻子；可郭台銘卻終究娶了曾馨瑩、孫道存甚至還染指了同學的女兒。

        十年的時光彷彿是扭曲的魔鏡，足以顛倒是非、把所有不可能都化成了理所當然。 但是十年的光陰，有時卻又船過水無痕。就像我那春蘭秋菊的學妹們一樣，完全看不見時光駐足的痕跡。

　　 十年，既可以讓一個人的人生日復一日原地轉陀螺、一事無成毫無長進； 也可以讓人生就像美酒一樣，變得更醇、更香－－

        從2000年到2009年，正好是十年的時光。這十年來，我每年都參加雅xx黛的攝影活動，一方面是基於我對保養品牌的忠誠度，一方面也是自知不上相的自己選擇的青春留念的方式。當年數位相機尚不風行，照相館動輒五千近萬的寫真集所造成的傷害，又遠非我的金錢和心靈所能負荷！於是這種繳交500元預約金的彩妝拍照，就成了我另一種寫日記的方式。

        這是2000年，我的第一張彩妝照：

看到下巴那顆痘子嗎？10年來，它反覆長了又長，隨著我的壓力起落而一再重覆出現。就像今天，它又再次爛熟腫大，只因為學校無理的評鑑方式讓我陷入極端的焦慮中。

        2000年正是我和先生的感情因先生入伍而突飛猛進的時候。當年慣於被呵護的我忽然失去了像空氣一般的依靠，這對連存款單提款單都不會寫的生活白痴來說簡直陷入了絕大的危機！－－於是就在先生入伍兩個多月後，我因心神不寧而發生了一場車禍！老天爺大概因此終於了解到想藉此讓我自立是絕無可能的事了，奇蹟似地讓先生一週後被驗退伍，回到我身邊繼續著無微不至的照料。這張照片正拍攝於先生入伍後才十多天的時候，照片中的我面對鏡頭時雖然帶著笑，但惶惑無助的心情完全寫在臉上。

　　2001年：

在先生的呵護下，鏡頭中的我明顯圓了一圈，下巴那顆壓力痘也神奇地不藥自癒。這一年先生有了穩定的工作，兩人開始有共渡未來的打算。但是千金小姐個性的我深知自己無法成為一個好妻子，對婚事總是猶豫不決，儘管如此，有著被愛自信的我卻不擔心兩人感情生變，於是留下這張洋溢自信的照片。

        2002年：

我和先生終於結為連理，並且在先生的呵護下順利地熬過懷孕和產後憂鬱的煎熬！這年很特殊地，拍攝時間竟然改在一個嚴熱的冬日，也因此歷經結婚生產的我才沒有錯過這次的拍照。雖然這時是產後尚未完全消腫的時候，但是豐腴的臉頰卻更添了幾許好氣色，反而比前兩年看來都年輕呢！

        2003年：

怕因為過胖、失去先生寵愛的我開始極端減肥，終於成功地瘦回了婚前的體重，但是很明顯地臉頰的線條全垮了，看起來跟前一年彷彿完全變了一個人似地！也因此我才深刻地體認到，年紀大了之後，還是得再胖一點，才有足夠的脂肪撐住隨時都會鬆垮變形的青春。

       2004年：

到了一個新學校安身，工作穩定的兩人於是決定就近在學校附近買了現在的窩。雖然負擔加重了，但是有房有女的生活卻深刻讓我體認到－－真的成家了哪！雖然論文尚未完成，但是身心都安定的狀態，讓照片中的我呈現出一種恬然自得的氣息。

        2005年：

那年的我還在歷史的荒煙蔓草中尋覓其間的獸徑。眼看畢業期限迫在眉睫，但是論文最重要的大方向卻仍無法融會通貫，年年空轉的日子實在太讓人焦慮了，以至於行坐之間都念茲在茲。雖然7月我仍抽空去完成這個行之有年的例行事務，但是僵硬的肢體語言及若有所思的眼神，在在訴說著這時我的身心正處於一種不定時炸彈的狀態中。

        2006年：

注意到了嗎？ELLE的大字開始不再遮住我的額頭了。就是從這一年開始，彩妝攝影開始從善如流地改採數位的方式。

         2006年年初在繆斯女神的恩澤中我靈光乍現地開發出嶄新的論點，並且在先生的全力協助下趕在截止日前完成論文順利畢了業。鏡頭裡的我笑得極其自然，但是衣服卻很隨興。就是因為那年為了趕辦離校手續，我根本就忙得忘了拍照這回事！直到偶然經過了另一家百貨公司，才決定臨時參加。雖然是倉促上陣，但想到這麼多年的煎熬終於獲得了解脫，笑容怎麼會不燦爛呢？

        2007年：

已經完成論文，一直想添個孩子的我仍在屢敗屢戰間，公主的歸國也讓兩人世界的生活起了波瀾。雖然如此，心下篤定的我卻更加有了嚐試的勇氣！一直都選擇清淡妝容的我竟然鼓起勇氣化起了最流行的煙燻妝，雖然不習慣，還是硬著頭皮上了鏡頭！只不過卻換來了先生和家人的一致惡評！我自己雖然也不喜歡這張照片，但是卻很喜歡有勇氣拍這張照片的自己！

       2008年：

剛生完殿下的我陷入嚴重的產後憂鬱中，買了許多中國風的上衣企圖遮掩破六的身形，卻讓自己看來彷彿成了殿下和公主的奶奶！這張既臃腫又老態的照片，總算讓一直作繭自縛的我警悟到什麼叫欲蓋彌彰－－原來有時順其自然反而是最好的抉擇呢！

　　今年是第十年了，從2007年起就會跟隨著一起參加的公主，六月初便迫不及待地決定一定要去拍照！因之我和先生等學校一放假就去百貨公司下了訂。看！這就是今年公主拍的照片，很可愛吧：

        至於我，在生完殿下後，體重雖然略有消腫的趨勢，但卻也自知從前那緊實的輪廓大概再也回不來了，所以一直猶豫著該不該參加。不過終究在慣性的驅使下又走到鏡頭前：

        等到照片完成後，我終於不得承認：

        啊！我真的老了！

        十年了！我和先生從熱戀中的情侶都變成擁有兩個寶貝的「阿母」「阿爸」了，怎麼能不老呢？

        未來的我只怕會如同滾下山坡的石頭一般加速流逝著青春，我真的還要在鏡頭前暴露出自己人老珠黃的慘狀嗎？

        雖然心中這麼疑惑著，可是我卻深知自己明年大概還是會再次鼓起勇氣走向鎂光燈去。

        為什麼？

        因為拍照的時候，我很幸福啊！

        這十年來，除去2000年去當兵的時候，先生每一年都陪著我參加每一場拍照的活動：他就站在一旁忍著呵欠等我上妝，站在一旁一語不發地陪我被恐嚇取財，站在一旁默默地為我掏錢付帳，甚至就站在攝影師旁看著我搔首弄姿，並且對緊張的我露出鼓勵的微笑！

        沒錯！雖然鏡頭前的青春一直不斷地在流失，但是我知道自己的幸福卻是不斷地在累積！就像是美酒一樣，隨著時光的流逝愈見甘美。所以只要先生還肯牽著公主抱著殿下，站在攝影機旁看著我，我就有勇氣繼續在鏡頭前面對一去不復返的青春。

         因為我會知道，不論我變成什麼模樣，我仍然是被愛著的。

延伸閱讀：

        公主的三年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