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1-27 18:22:55

《伽雅》三十四、孤注一擲

三十四、孤注一擲

龍心正閱讀筆記,聽見敲門聲,微吃一驚,馬上藏好筆記於封印盒子,再藏於地板的暗格,然後回到座位整理裝束,道:「進來吧。」

門板打開,正是從小看顧的伽雅,龍心禁不住的歡喜道:「哦,已經夜半三更,還不休息?」

然而伽雅面有難色,小心翼翼關門,來到辦公桌前道:「鄉長,有些事情,我不知道應否知道……」

龍心明白來意,輕輕呵笑幾聲,道:「剛才你公公來找我,我已向他解釋,目前默那鄉和木那鄉都難以抵擋政府軍,麥那鄉又袖手旁觀,唯有寄望拉攏莫那鄉,藉此保住伽南鄉吧。而且火人說得對,反正放著土地不用,白白浪費,倒不如讓其他人好好利用,又可以幫助鄉民自力更生,一舉兩得。」

伽雅也不反對,但仍擔憂道:「我始終擔心那火人有其他企圖,而且他的合作伙伴是天羅,我更不放心。」

龍心瞬間陷入沉思,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道:「放心,我預感今次會有好結果。」

伽雅知道龍心預測向來準確,也許大人物都有一點運氣作決策,但仍難抹去懷疑,又想起數日前超法在火堆前的一番說話,道:「超法長老說,他殺死的政府軍主帥叫安護,七十多年前是西丘族將領,在世界大戰中殺死不少土南族人。他竟然加入土南族建立的新路城,真難以置信。」

龍心已聽聞超法誅殺安護,不感意外,道:「我不認識他,但知道他是挑起戰爭的元凶之一。他竟然可以加入新路城軍隊,還當上主帥,除了中都城下達命令,也沒有其他原因。」

伽雅恍然大悟道:「碰巧舍南在新路城的朋友帶來情報,指安護主動要求出兵,我想也受了北方的指使吧!」

龍心點頭道:「我也如此推測,畢竟城主黑桐也是中都城任命,即使他是土南族,也只會對中都城唯命是從。沒有中都城批准,絕對不敢出兵。」

伽雅又苦惱起來,道:「但是火人與天羅合作,天羅是北方人啊!為甚麼他會支持火人在莫那鄉建新鄉?」

龍心苦笑道:「我也想不通,但能打動天羅的除了金錢,也沒有其他吧。不過正因為天羅插手,我才對火人有信心。」

伽雅「嗯」的一聲,注意力倒已回到安護加入新路城軍的原因。

她早已知道黑桐是傀儡,建國合戰前;新路城的城主叫西密,繼續其父靜蘭的開放政策,在位期間建立新路社,與各地首長共同議政。

黑桐是西密的秘書,寂寂無名,但西密與家人和主要官員於建國合戰中死後,他擅自運用新路城主的印章,簽署和約和四路國建立同意書,使新路城成為四路國的國土。中都城鑒於其功績,任命他為新路城主,上任後第一個工作,便是解散新路社,以後城中的大小決策,皆以他的標準為依歸。雖然他准予各地區自治,互不干涉,但顯然是中都城化整為零的策略,防止地方勢力組織叛變。至於是非黑白的最終裁決權,已毫無疑問地問入他手。

細想之下,安護的使命無疑是消除所有叛亂的機會,伽南鄉成功抵抗禁令,反而可能掀起更慘烈的屠殺。



伽雅回到睡房,舍南正在床上盤膝打座,察覺伽雅回來,便睜眼道:「你往哪兒了?」伽雅垂首不語,整頓行裝。

舍南吐一口濁氣,起身步至窗前,望向窗外的廣場,道:「事情愈來愈複雜,以後連木那鄉都不能輕信。」

伽雅立時一臉不悅,道:「為甚麼?難道龍心鄉長答應火人,你就以為他們是同夥?其實鄉長為木那鄉打算過,認為火人和天羅可以說服新路城,才答應出租農地和安排鄉民工作,建立新鄉。」

舍南板起嘴臉,回首瞪一眼妻子,道:「我只是擔心有意外,你對我不用太小心眼。」

提及小心眼,伽雅就滿肚子怨氣,用勁跥地,道:「你……你才不是小心眼嗎?整天懷疑朱鹿和我……」

「甚麼?」舍南登時橫眉怒目,嗔道:「就算不懷疑你,我也不會相信那輕浮的男人。他只是小流氓、小無賴,一副賊眉鼠目,我不明白你為何信任他。」

伽雅一鼓怒氣湧上喉頭,一時哽塞,淒慘地咳嗽幾聲,道:「你別胡說……」

舍南愈是見妻子激動,怒火就愈熾烈,冷笑道:「好,你既然喜歡護著他,就跟他好了。別當鄉長夫人吧!」

伽雅氣得眼前一黑,好不容易穩住腳,心想此男人心情欠佳,讓他罵幾句也罷,但怎能說此等侮辱說話?她出嫁默那鄉已一年多,跟此男人生育一個孩子,又凡事聽從此男人的吩咐,即使毫無準備便前往伽南鄉管治鄉民,從無一句怨言。她自問每事盡心盡力,卻換取懷疑自己不忠,一時氣結,哇一聲便吐血。

舍南吃一驚,匆匆上前扶起虛弱的妻子,卻不慰問。

伽雅雖沒力氣,仍拼命甩開他,寧願伏在床沿喘息,淚眼道:「你……你怎麼讓我生氣?」舍南不管妻子反抗,抱妻子到床上。

不待片刻,伽雅便半昏半睡地入眠。

舍南總算平復心情過來,但念及妻子為其他男人動氣,埋在心頭的怒氣又隱隱若發。他害怕自己胡思亂想,便一下子跳出窗外,站在無人的廣場的中央,漫無目的地環視四周景物。

未幾,伏羅忽然從鄉公所步來。他長得比舍南英俊,但身高不及,故意相隔三步,不落下風,微笑道:「對不起,剛才無意中聽見你和夫人吵嘴,一時好奇,過來瞭解一下你們的情況。」

舍南與伏羅才見面三數次,不大相熟,故禮貌道:「多謝關心,夫婦之間難免有磨擦。」

伏羅道:「世事沒多少『難免』,我與內子成親五年,沒有吵過嘴。我不敢說我們意念完全相同,但她對我千依百順,我也對她百般愛護,結果是無比恩愛。」

舍南淡淡笑道:「閣下特意找我,不是為了談愛情吧?」

伏羅哈哈笑道:「我不特別喜歡工作,工作以外,還想輕鬆交朋友,過一些普通人的生活。」

舍南沒有閒情逸緻做普通人,事實也不容許,倒是對伏羅有幾分戒心,道:「我以為沒那鄉也對木那鄉感興趣,找我商量。」

伏羅眉頭更緊,笑容更顯無奈,道:「既然你想談公事,我也樂意奉陪。不妨直說,沒那鄉的確對建立新鄉感興趣,因為近年耕地都用於種棉之類,又花費不少工夫在發展畜牧,我鄉的糧食逐漸供不應求,需要開墾更多土地。伽南鄉出現時,我們都很關注它的發展,說不定是沙摩地的新出路,直至上月政府軍討伐伽南鄉,以為木那鄉不會再同意開發土地,我們才打算放棄。不料龍心鄉長今日竟答應莫那鄉的要求,如今興趣又回來了。」

舍南冷冷一笑,認定對方狼子野心,道:「你想知道伽南鄉的詳細吧?假若有空,不如來一趟考察清楚,讓你見識經歷過砲火洗禮的伽南鄉。」

伏羅快招架不住惡言,推笑幾句便打算告辭。

不料龍心此時也來廣場散步,三名各據一方的大人物相望無言,甚為尷尬。

龍心瞭解兩名後輩脾性,多於兩名後輩瞭解對方,舍南外冷內熱,心腸不壞,伏羅則平易近人,心地善良,散發脫俗的氣質,都是他賞識的後輩。

但偶然聽見二人對話,舍南咄咄逼人,擔心傷了和氣,龍心便道:「你們都有空吧?可以陪伴一下老人家,散散步、聊聊天?」

伏羅橫瞥舍南一眼,對方不甚友善,但看在老前輩面子,道:「鄉長太客氣了,伏羅萬分樂意。」舍南亦點頭答應。

三人離開廣場,一直進入商店街。舍南一年多前出席本著長老的喪禮和迎接伽雅時,也曾經過商店街。商店街平日人煙稠密,買賣頻繁,比廣場更熱鬧,可是如今深夜時分,鄉民都就寢休息,木那鄉又不像默那本鄉有通宵營業的商店,特別是食肆,沒有供晚間工作者填肚子和歇腳,商店街一片寂靜,店前的小旗空虛地飄揚。

三名男子並肩而行,健談如伏羅也默默無言,漫望空乏的街道。

龍心忽道:「你們必定對我的決定心存疑惑,也許我是兵行險著,但唯有此方法,才可保住伽南鄉。」

伏羅一臉溫暖的笑容,道:「前輩不外乎為了改善鄉民生活,大家看見成果,便會明白你的苦心。況且沙摩地一脈相連,本來無須計較太多。」

舍南道:「沒那鄉亦想建立新鄉,當然支持。但你們亦見根陀鄉長糊里糊塗,火人可能只因為一己之慾,我們便得賠上伽南鄉、甚至默那鄉和木那鄉民的性命。」

龍心拍一下舍南的肩,說服道:「我明白政府軍對伽南鄉有很大衝擊,但難道你認為政府會在此刻才決定收兵嗎?儘管拜託火人像賭博,但不下注,我們便一無所有。」

伏羅亦點頭同意,卻道:「我也認同,不過亦明白舍南基於原則和往績才不信任火人,前輩也別怪責他。」

龍心呵笑幾聲,道:「最後一日會議結束後,我便陪同火人和天羅尋找適當的耕地,很快便有第八鄉。舍南,你也要加把勁恢復伽南鄉,不可敗給他們。」

舍南皺起眉頭,堅定道:「請放心,我不會再讓外人在伽南鄉撒野。」

龍心看見舍南眼神堅定,甚感滿意,然而望見伏羅眼神內一層一層深意,便心生說不清的不安。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