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6-17 19:34:12

《伽雅》八、暗殺

八、暗殺


馬車緩緩前進,伽雅望向窗外,看著木那家鄉漸漸消失。

婚禮於早上結束,舍南與迎親隊星夜趕路,清早進入聚落,留下五十名年輕戰士、五百頭豬、五百頭羊,離開時只有一輛馬車和九名侍衛。

今已正午,烈日當空,涼風從窗門送入車廂,未至悶熱。

新人相對而坐,小別半月,舍南見妻子自上馬車至今,仍沒瞧自己半眼,問道:「你還未接受事實嗎?」

伽雅回過神來,正欲否認,突然覺得舍南肩頭很寬,頭髮快碰到車廂頂,望而生畏道:「不,我知道這是該做的事。」

舍南罕有一笑,望向窗外道:「春天來了,農民便忙個不停,希望今年也風調雨順。早些日子雨很大,幸好水沒漲很多。」

伽雅也望向窗外,看見農民正忙於耕作,又道:「要多久才去到你家?」

舍南察覺妻子情緒低落,卻不懂慰問,只道:「我家接近邊界,不到兩日便可。不過我們拜會我父母後,便得去本村見鄉長,騎馬也得花上一日。對了,你有多久沒來默那鄉?」

伽雅仍看景色,漫不經心,又鉅細無遺答道:「有十年了。我只曾去過兩次,都是跟老師和同學去邊界露營。那時候邊界守得不嚴,連界石都沒有,沿途都有農房有田地,不是老師說去到默那鄉,我們也不知道。」

舍南望著伽雅的臉腮,回過神道:「自從打仗後,各鄉開始重視邊界,沒法子,城政府硬要劃分疆界,我們只有服從。」

伽雅點點頭,心想若非政府強制規條,木那鄉不會如此擠迫,房子和土地亦不會貴得離譜。其實鄉民只需要一間小木屋,數十畝田地,不介意挨餓受凍,但是城政府鐵令如山,鄉公所都無力阻止,城政府更不定期派遣人巡視,強逼木那鄉民搬進聚落,拆卸在鄉外的房子,變作農田。偏偏農民因耕地遠離住所,紛紛放棄耕作,致使許多沃土淪為荒地,白白浪費。

迎親隊繼續前進,一日悄悄地將盡,斜陽下盡是長草,莫見人跡。

入夜難行,迎親隊亦需要休息。

舍南下車舒展身體,回望車廂,道:「伽雅,我們還沒離開木那鄉,這裡仍不許紮營,你今夜就在馬車睡吧。」

伽雅也下車透氣,看見四周無人,但風勢甚猛,便道:「各位先生呢?」舍南皺眉道:「當然是露宿。」伽雅愕了然。

負責引路的羅睺聽見,過來笑道:「放心,我們都打過仗,露宿只是小事。反而你是讀書人,挨不慣這些苦吧。」

伽雅略感尷尬,道:「先生太客氣了,我們一起露宿吧。」說罷,便走到車輪旁邊坐下。

羅睺呵呵一笑,心想兒女私情,外人管不得太多,便回去侍衛處餵馬和準備晚餐。

舍南沒有援手,只得對伽雅勸道:「你回去馬車吧,我們不只是為了讓你舒適,更是為了確保安全。」

伽雅且才醒悟,心想自己從沒考慮安全,對方果然心思細密,或曰自己太疏忽。可是,她不放心地問:「這裡不安全?」

舍南未料此問,只道:「不是,只是怕有萬一,我們行商的知道郊外沒有援手,只能每事小心。」

伽雅半信半疑,只是見對方語態懇切,便回去車廂,讓對方安心。

無疑車廂比荒野舒適多,寬敞也足以躺臥身體,鋪上毛毯和厚墊子,內壁和几子滿是《神書》故事的雕飾,比鄉公所的馬車更華美。

不消頃刻,肉香撲鼻而至,天已黑沉沉。

他們午間只吃乾糧,晚間是美味的烤肉。

侍衛在無垠的長草原中捕獵,猶如探囊取物,竟抓到一頭鹿、三隻大野兔,伽雅坐在舍南身旁,邊吃著肉,邊看著侍衛談笑風生,也漸漸放輕鬆。舍南留意伽雅表情,終於放下心頭大石。

然而,野間忽然升起幾聲長嗷,看來肉香和血腥引起猛獸注意,羅睺便向侍衛打個眼色。

侍衛立時放下食物,多生幾處火頭戒備,但是長嗷此起彼落,而且難辨方向,搞不好是四方同時來襲。

舍南邊目測四周,邊捉住伽雅的手,道:「回去馬車,別下來。」

伽雅點點頭,便登上馬車,但在車廂裡面欲回身,卻聽見砰然一聲,原來舍南關了門,還加上鎖。她登時害怕起來,慌忙爬去窗邊,立見一道閃光,是侍衛的劍反射月光;旋即有一頭猛獸從長草撲出,怒吼一聲,竟是兩頭尼蘭赤豹!

她從一邊窗看見兩名侍衛瘋狂撲向赤豹,卻從另一邊窗聽見撕殺,爬過去看,火光熊熊,竟是照耀一頭更珍罕的金目雄獅!

眼見羅睺帶領四人迎戰,還有兩名侍衛和舍南呢?想必在戒備第三波攻擊。前方的馬匹嘶叫,然後再多兩把叱喝聲和幾聲狼嗥,恐怕又有猛獸來襲,她已不能兼顧眾多戰線,惶惶留在車廂中心,聽見侍衛甚麼粗言穢語都罵盡,猛獸仍在吼叫。

轟隆一聲,車頂給整個撞破,她匆匆伏下,木屑不斷掉在身上,忽感有人拿住自己的頸背,飛離馬車,然後聽見舍南大叫:「放下她!」

她回過神來,脖子已被捏得緊緊的,剎那間想起遭怪人脅持,由拉普達城飛往佛朗基城,然後那個救出她的特別的男人……

舍南見對方脅持妻子,登時野獸般吼叫,眉心現出血紅的光;他也是鬥士,而且是號稱默那鄉中最強的鬥士。敵人也有異能,但是舍南彎腰蓄勁,突發躍前,一手搶回伽雅,一手拿著敵人的頭,重重按在地上,敵人即時腦裂氣絕。不過他為了保護伽雅,不慎背脊受了一刀,一個踉蹌,連忙橫揮一拳,才勉強逼退其他敵人。

伽雅睜開眼睛,看見一雙赤紅的眼,抵受不住異能而目眩,誤以為那特別的男人來了,看清楚才知道是舍南。

舍南可自如操控鬥士的戰血,不像其他鬥士容易失控。他見伽雅無性命之虞,即放心道:「抱緊我,我殺出去。」

伽雅抱緊舍南,雙手摟到舍南壯闊的背後,卻感濕淋淋,知道是血,連忙按住傷口止血,緊張道:「你流很多血,沒大礙嗎?」

舍南不答,咬緊牙關,一下突發前衝,健碩的身體加上異能的衝力,即撞得四個敵人沖天飛去,骨肉破碎。

可是敵人不減反增,又有十數人從草叢蜂擁而來,數人更身懷異能,不容易驅除。

羅睺一方已殺退猛獸,惜一人戰死。同行侍衛援助其他戰線,羅睺獨力突破重圍,迎上舍南,道:「還好嗎?」

舍南眼中已沒紅光,是異能下降之兆,喘氣道:「不礙事。」

羅睺卻知道危急,登時五指插在大地,霎時間,土地像波濤起伏,雖不能傷敵,但敵人多為常人,縱有異能者亦不過泛泛,一招便陣腳不穩,方寸大亂,他們趁機即跨出幾步,羅睺在半空中大叫撤退;其時土浪尚未休止,但侍衛身手敏捷,紛紛全身撤離戰線,各自騎上快馬。

舍南兩指夾住繫著馬車的繩,一按即捏斷,與伽雅各騎一匹駿馬,叱喝起行。羅睺也上馬,緊隨其後,侍衛義不容辭殿後,一人倒了,另一人即補上。

眾人出走幾里,四周已無火光,漆黑一片,伽雅驚惶未定,卻聽見羅睺緊張道:「舍南,挺住!」她即望向舍南,可是四周昏暗,根本看不見傷勢,只道:「你還好嗎?」舍南沒說話,只嗯一聲答過,聲線卻甚深沉。

他們出走十里,聽見馬匹喘鳴,才躲進小樹林,也不敢生火。

羅睺點算人數,只餘四名侍衛,可是令伽雅佩服,是沒有一人失去士氣,月光下個個雙目炯炯有神,毫不鬆懈地視察周遭,慎防敵人追上,木那鄉的軍人和鄉警,沒有一個能比上。

舍南已用異能自行療傷,止住血流,但傷口太深,又失血又多,難免虛弱,卻抓住伽雅的手道:「沒受傷嗎?」

伽雅下意識縮手,搖搖頭,給對方裝水的羊皮囊,卻想像假若行刺者不是掐頸,而是割一刀,自己早已喪命。

羅睺回首道:「對方明顯有備而來,我們去程時人多,所以平安無事,回程卻疏忽了。」

舍南喝一口水,即回復幾分棈神,道:「我們向來這些人馬出城,今次是例外。只怪我們還把自己當成商人,以後要小心。」

伽雅擔心道:「究竟誰要殺害你們?」

羅睺答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政敵。舍南快要當鄉長,恐怕有政敵要阻止吧。」伽雅打個寒顫,又道:「會有甚麼政敵?」

羅睺沉吟片刻,才道:「可能是北方人,或者我們裡有內奸,洩露行程。」舍南沉吟不語,雖然不說,但似同意,掃視諸位在觀測敵人的侍衛。

伽雅要問及所謂計劃,究竟何指。但她未對默那鄉感興趣,只想及仍身在木那鄉的領域,擔心木那鄉有內奸,說:「他們在這裡下手,會與我的家鄉有關嗎?」

舍南與羅睺面面相覻,竟不料沒考慮此要點。

侍衛忽然過來,說:「先生,假若我們今夜趕路,天亮前可回去老家,到時便安全,要趕路嗎?」

眾人之中,舍南傷勢最嚴重,也是掌權人。他擔心敵人窮追猛打,已無力退敵,反而老家近在咫尺,遂說:「聽好,剩下的兄弟給我活著回去。」

各侍衛立答道:「遵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