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歸途

　　加音雙手拍打自己的臉才冷靜過來，說：「史達港向來和平，怎會突然間發生內戰？」

　　厄道華鄙視的一瞥加音，滿口懷疑地說：「你別開玩笑，史達港和東望島向來是兩個地方，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說甚麼內戰？不過我倒想知道東望島的領頭發甚麼瘋，竟然挑戰史達港。」老總管插嘴道：「東望島的軍隊似乎得到外界軍備，尤其是水軍。」厄道華說：「總管，你把知道的全都告訴這鄉巴。」總管續道：「老夫都是道聽途說，知道東望島耗盡軍費，打造十二艘鐵船，船上裝備上大炮，可載二百人連半月糧食，一天可走完史達港海岸兩遍了。」

　　加音想起大炮是幾個大城市的機密，說不定史達港也暗藏幾座。可是佛朗基城用過一遍，全都曝光，其他城市模仿鑄造也不奇怪，然而造炮的技術和資源耗費鉅大，東望島如何負擔得起呢？而且他居住港口城市，卻哪曾聽過大鐵船呢？便說：「鷗鳥城也有大炮嗎？」

　　厄道華哼一聲，說：「廢話，你把鷗鳥城看成甚麼蚊子小城？」加音又說：「大鐵船呢？」厄道華沉吟一會，臉不服氣地說：「沒有。」

　　總管又插嘴說：「鷗鳥城沒有港口和大河道，水軍自然不發達。」厄道華平心地說：「總管的話也不正確，因為拉普達城也懂得製造鐵船。我城唯一比不上它的就是水軍。我們做生意，爾虞我詐、吹噓作擂是一回事，知己知彼又是另一回事。」總管說：「但是作為內陸城市，本來是不需要這般強橫的水軍。」

　　厄道華卻看一下加音，說：「你還不明白嗎？我就用最直接和明白的說話。我們認為拉普達城是煽動戰爭的元凶。」

　　其實不用厄道華點明，加音已有此推測。但是他猜不透拉普達城煽動史達港內戰的原因，除非拉普達城不安於守住亞天山脈，還打算染指南方大陸，甚至世界。假若如是，說不定北三路城的武器、巴迪港的政變、西北雙雄作亂等大事，都是拉普達城所造成。可是更令他猜不透，就是當年帶來和平的城巿，怎會長出今日的野心呢？院長明明是仁慈的人，任再壞的康妮也不過是頑劣的學生，並非大奸大惡之人，市況都繁榮美好，實在不應該與「野心」一詞牽上關連。

　　厄道華說：「好了，我和總管已經講過你想知道的事，現在到你坦誠。你和柏加到底知道甚麼事，或是懷有甚麼物件，非要離開拉普達城不可？」

　　加音回過神來，心想厄道華見識不少，不愧是周遊列城的商人，說不定知道更多拉普達城煽動戰爭的箇中情由，便說：「說不定我知道的事情，正是你想知道的事情的關鍵。你有聽過古禮特嗎？」但見厄道華登時怔住頃刻，又迅速回復平靜，加音又說：「你有這反應，即是認識，也知道這家族的歷史，但是我要先知道你認識的古禮特，到底是怎樣的家族。」

　　厄道華與總管對望一下，兩人都面有難色，難以下主意。可是厄道華瞧一下加音的堅定樣子，心想要知道對方的秘密，拋磚引玉是最直截了當，便道起他認識的古禮特：「凱撒．加音，我不知道你所認識的古禮特是個怎樣的家族，可是我鷗鳥城和拉普達城是稱霸世界的兩座大城，兩城關係密切，史達港、巴迪港、佛朗基城等大城與我城比較，仍要次一等。當世人以為拉普達城帶來太平之時，鷗鳥城的貢獻都不讓專美。可是我城不愛虛名，只切實地做生意、賺金錢，目的是與拉普達城拉成均勢，互相制衡，世界可以永享太平。不過現在拉普達城搞這些動作，多半沒有好意。」

　　他續道：「拉普達城有八大家族，沙菲亞家族永居城主之位，其餘七大家族亦位高權重。然而拉普達城亦有其他大家族，古禮特其中最高，足與八大家族媲美，卻又消亡。連一般學者都認為古禮特家族滅於內爭，然而只有極少數人知道，古禮特家族是八大家族所滅。若非我爸和總管說起這段歷史，還相信甚麼爛史書的謊話。至於八大家族要隱瞞真相，可能又有其他陰謀，我就不清楚了。」

　　加音吃了一驚，心想：「假如他講的都是事實，古禮特家族和院長便不會是同一陣線。如果他們是敵人，為甚麼要對付我呢？古禮特家族的人又怎會看上我呢？難道我有甚麼特別之處，他非要找我不可？還有阿萊大叔，他本來是東望島人，又是院長的老朋友，那次該是幫我解除封印。但是回想起那股魔力，看似是不懷好意居多，到底他是正還是邪？其實我該回去拉普達城，況且史達港和東望島起戰爭，我定要回去保護彌賽和家人。」又想：「可是我還要找貝琪……」又想：「我定要回去史達港！」

　　厄道華見加音不發一語，一時皺眉，一時睜目，便說：「你還知道甚麼，就不要再吞吞吐吐，別得浪費我們的休息時間。假如沒有，你就走吧。本少爺沒有再要你答的問題了。」果然，加音二話不說便離去，總管說：「少爺，就這輕易放他走？」厄道華說：「反正我們逮不住他，而且我們知道古禮特家族重現於世也很足夠。總管，趕快上報老爸，讓我城做準備。拉普達城和世界都要亂了。」

　　加音似是不顧而去，實是運用魔力竊聽。

　　他回去見柏加便把經歷講一遍，又說：「我……想回去史達港。城主對我挺看重，說不定可以阻止戰爭。」柏加知道加音也關心身懷六甲的貝琪，正是左右為難，便說：「反正我們閒着沒事，就幫你去尼斯城找貝琪。你放心回去史達港，最好讓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加音考慮一會，搖首道：「還是不行，貝琪懷有身孕，況且現在距離尼斯城不遠……」柏加又說：「但是你不知道她住在尼斯城的何處。尼斯城好歹也算是個大城市，茫茫人海中找一個人，實在不容易。你回老鄉就不同了。」加音同意柏加言之有法，但是隔鄰的安祖娜忽然開門，說：「貝琪孤零零懷着孩子，心情定不好過。你怎好意思回去史達港，置她於不顧呢？」加音又感安祖娜言之肺腑，正中下懷。

　　柏加說：「你騎天馬回去史達港，縱使不能阻止戰爭，也可以送家人到安全的地方。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快。」安祖娜又插話道：「尼斯城也有兩條性命在等待你。」

　　其時，他們感到屋外有一股魔力和一陣強風，又見窗戶被風刮開。加音撇頭一看，竟見總管騎住阿密蒼龍，便心道：「這條龍又健又壯，總管的魔力真不賴，剛才我竟然沒有察覺，真失策。」

　　總管瞧見加音，說：「小兄弟，老夫勸你還是回老鄉，恐怕不過一、兩個月，史達港便守不住了。」然後不顧加音喝止，駕龍而去。

　　柏加召喚天馬在窗外，推着加音說：「快上馬，我們會找到貝琪。」安祖娜正要講話，柏加即掩住她的嘴巴，說：「別為我們的爭執，誤了幾條性命。」

　　加音見安祖娜默默垂頭，回去自己的房間，恍惚一會，便道別柏加。他握住天馬的韁索，忽然記得老馬和彌賽所造的衣物，心想這下回鄉，如果沒有帶上這些東西，到底他是回家，還是離鄉別井呢？可是他不可以回頭，因為總管的阿密蒼龍已經近在咫尺。

　　總管見加音騎住天馬，先讚嘆一聲，又說：「這就是那位沙斐．柏加先生的座騎嗎？」加音應道：「是。總管先生，請問你還知道史達港和東望島之間的事情麼？」總管說：「老夫剛才已經如實詳說了。」加音又說：「看來不是，我猜你和厄道華定知道更多細節。」總管答道：「我家老爺少爺是個殷實商人，從來不講半句虛言，請你相信我們。」加音沉吟一會，想起一位很可能是重要的人，說：「總管先生見多識廣，又行走多年，想必認識幾個東望島人，請問閣下有否聽過一位叫『阿萊』的男人？」

　　總管皺着眉的認真思索，卻搖頭道：「抱歉，老夫不認識他。老夫還有要事，不可以再與閣下閒聊。不過勸奉一句，大戰的確一觸即發。回去救人也好、勸止戰爭也好，請快吧。」然後不顧加音一眼，便駕龍而去。

　　加音躊躇不前，心想：「雖然柏加要照顧兩女，但是他現在狀況良好，連院長也攔不住他，世上沒有人可以了。貝琪又有她的舅舅看顧，雖然……現在也顧不得太多，彌賽只是普通人，要是鐵船大炮到來，一定被炸個粉身碎骨。還有爸、媽，我們村子的所有人……」他握緊拳頭，叱喝一聲，天馬即回去旅店，讓加音取回彌賽所造的衣物，又告別老馬，然後往南飛去。

　　他在半空思考路線，但無論如何，首要通過的正是那座隔斷南北的亞天山脈，而最直截了當的方法是穿過拉普達城的魔法黑洞，這就免於天馬費時費勁又升又降。然而他又生怕會引起騷動，心想拉普達城已不是他該去的地方，便禁不住捨棄陸路，取行罕有人用的水路；他又心想，反正對於天馬來說，陸路水路，也是天空的路。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