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東望

　　加音等四人稍作易容，裝成兩對戀人，在旅店租了兩個有扇門相連的房間，共享晚膳。

　　安祖娜取了麵包，又倒了杯葡萄汁，放在康妮的面前，說：「妹，吃一口。」但見妹妹沒有答應，又沒有反抗，連半句冷言冷語也沒有，她就心痛了。然而她別無他法，只得撕一小塊麵包，放在康妮的嘴邊，繼續勸說：「乖，吃一口。不然姐姐會擔心。」然而康妮只輕輕地搖頭，謝絕好意。

　　柏加忽然取過安祖娜手上的麵包，放在自己口裡咀嚼品嚐，說：「不要煩，我們先顧好自己。你這些日子為我們療傷，該多吃一點。」安祖娜向來都順柏加意思，卻氣道：「你只顧自己，不用顧我的妹妹嗎？我……我錯看你了！」柏加眉頭也不皺一下，喝暖湯、吃麵條。安祖娜則不顧情人，專心開導妹妹。

　　加音看不慣沒精打采的康妮，寧願自己做醜人，讓對方臭罵一頓，總比將不快都憋在心裡，可是又怕對方過度刺激，弄巧反拙。他知道康妮也好，柏加也好，都為崔爾斯的死感到難過而性情轉變。雖然他與崔爾斯交情很深，對方亦重視自己，可是論關係親密，終究比不上這二人。又回想起柏加和安祖娜複述前事，心想：「他們即使不被通緝，也定有人明查暗訪他們的行蹤。況且安祖娜和康妮都不擅戰鬥，不應該隨我去找貝琪。可是拉普達城不會放過他們，柏加一人難保兩女安全，不可撇下他們不顧。如果老先生和莎莉小姐都在……」

　　晚飯過後，柏加沒有跟安祖娜講話，便回去自己的房間。加音追前，卻聽見柏加說：「崔爾斯甚麼也沒有留下，就只留下康妮給我們照顧，我們自然不可有負於他。」

　　加音心想：「這本是崔爾斯的話，以後都要透過他交代了。」又說：「我知道，但是我要去尋找貝琪，多半會遇上麻煩，如果同時保護兩人，恐怕……」柏加說：「既然院長都不能將我們置諸死地，你就別怕戰鬥。」加音點頭，又說：「我忽然很在意聖法地瑪。」

　　柏加想了想，說：「我知道原因。它是與別不同，擁有自己的意志，也在世上存活許久，當過古人的座騎，可是他不會透露以前的事。」加音疑惑地說：「為甚麼？你是它的主人呢。」柏加說：「因為它出現於現界，只是純粹戰鬥目的。」加說失望地說：「如果他可以透露以前的事，說不定可以解開古禮特的秘密。」

　　話畢，兩人都心痛一下。

　　「咯、咯……」旅店外傳來雜亂的踏步聲，加音聽辨出馬匹不少於二十匹，探頭到窗旁察看，果見一隊十餘人紛紛在店前下馬，看來要在旅店度宿。加音這些日子都在旅行，這本來是常見之事，可是他發現十餘人當中，有一人被人團團圍住，便向柏加說：「那男生不是受保護，就是受挾持。人口販子才不會大費周章，十多人守住一人，多半是甚麼要人了。」柏加少知世情，對加信分析深信不疑，又問道：「附近有甚麼城市？」加音想了想，說：「這小鎮西通佛朗基城，東往尼斯城，南去拉普達城，附近還有兩、三座小城，都在十天路程內。」

　　柏加多看幾眼，卻說：「我認得被挾持的人是鷗鳥城的男生，他叫葛．厄道華，普通班的學生。其他人都對他賓敬有禮，看來是侍從了。」

　　加音好生奇怪，說：「既然有侍從，當然非富則貴。你以前也注意他？」柏加說：「他闖過不少禍，是個麻煩的人。」加音疑惑地說：「他闖過甚麼禍？」柏加苦笑道：「除了殺人，壞事做盡。」加音卻說：「既然如此，他怎會可以留在學院？」柏加緩緩搖首，說：「不是富翁，就是有權勢吧。」

　　兩人在小鎮遇上拉普達學院的學生，均感好奇。加音說：「不如我去打探一下，你留下來看顧學姐和康妮吧。」柏加點頭說：「小心行事。」

　　然而加音是自知是學院的名人，知道對方也可能認識自己，但是偷偷摸摸更會惹人懷疑。柏加於是找安祖娜過來，將加音的短髮弄得蓬鬆一點，在鼻翼和下巴打些陰影，用圍巾略掩下巴和嘴唇，若非熟悉的人，只是一瞥是認不出來。安祖娜笑道：「打扮一下，還挺標緻呢。」加音笑道：「柏加才是。」安祖娜瞥一下柏加，一語不發的回去房間。加音無奈地微笑，說：「不用哄一下嗎？她該不是硬性子的人呢。」柏加說：「辦正事要緊，快去吧。」加音心想自己的兒女私情也一塌糊塗，哪有資格給建議？

　　他離開房間，感應四周魔力，發現除了自己一伙外，旅店內都沒有異能人，更放心地接近對方。可是他見厄道華沒有留待大堂，板起那黃皮臭嘴臉，一副惹人討厭的高傲相，半眼不瞧旁人地上房。侍從也凶神惡煞似的，像誰敢多看厄道華，就要剜去誰的招子。加音怕生事，先避開這鋒頭，待厄道華入房間才借意打聽，但是侍從都守在門外看守，侍待的總管連走廊也一併租來，丕准閒人通過，根本無從入手。

　　「客倌，麻煩你讓開小路呢。」兩名服務生前來，一人開路，一人推住鐵餐車。加音心生一計，待二人越過自己，隨即擊暈二人，拉到無人的房間裡，換過衣服，裝扮成服務生地送飯菜到厄道華的房間。守住走廊的侍衛見是送飯，而且走路時聳起雙肩，寒寒酸酸有夠低賤，沒有可疑，便讓總管引領進房。

　　加音推着鐵餐車，入房門便說：「客倌，飯菜來了。」厄道華瞟一下加音，說：「這些算是甚麼垃圾？還不把最高級的食物都拿來？還有給我找幾個女人來陪膳。」加音心裡暗句狗賊，卻笑面迎迎地說：「那客倌想要甚麼菜餚？」

　　厄道華冷笑一聲，說：「活人。還不給我跪下，凱撒．加音。」

　　加音皺眉登目，旁邊的總管的小刀已經捅向他的背心，可是他回身一拍對方的臉，對方登時飄到大門，幸然及時平衡身體，無損無傷，但是手上的小刀已落在加音手上。加音迅速把小刀撂在厄道華的項子，說：「我與你素未謀面，你倒對我恨得很呢。」厄道華不慌不忙，揚手示意侍從退下，說：「你別誤會，我也只不過略聽你的狗名，想替天行道而已。」加音說：「這些日子你不在學院，難不成讓學院開除嗎？」

　　厄道華沉默片刻，冷笑道：「崔爾斯和柏加跟你是同夥，近墨者黑，難怪墮落了。」

　　加音一瞥打量一下厄道華全身，打趣道：「你不用逃亡，怎麼會在這小鎮？」厄道華摸住肚皮大笑幾聲，才扶正身子說：「你倒有自知之明，不折不扣的逃亡者！好，明人不做暗事，我就告訴你。我老爸送信給我，派我去尼斯城辦一樁小生意，至於甚麼買賣、賺多少錢，用不着告訴你吧。」加音說：「也無妨。」厄道華從襟內取出一封信，說：「這是一張地契，老爸派我去賣地。」

　　加音取過信封，打開一看，見地契上有條款，有尼斯城的紅印，也有地權者的簽署，不像花假，心想：「看不出他惡名昭章，卻得到父親信任。可是，雖然見不得他有甚麼真材實料，但至少沒被我嚇倒，算不錯了。」又說：「我以為你是內袴子弟，原來還有些用處。不過你還在求學，半途出來做生意，好像不太妥當呢。」

　　厄道華說：「反正我可以畢業，旁人就無話可說。我喜歡賺錢，就算是這麼少許也不會放過。」加音笑說：「如果我缺錢，說不定會找你。」厄道華充起一副大班模樣，說：「我的錢只會花在享受，不會施捨給乞丐。」加音撤去小刀，吃一口餐車上的雞腿，說：「我現在不像乞丐嗎？」厄道華取回地契，說：「我回答過你的問題，該到你招供了。」

　　加音又咬一口雞腿，說：「你要知道甚麼？」

　　厄道華說：「柏加等人跟你在一起？」加音說：「是。」厄道華又問：「你們為何會離開拉普達城？」加音放下雞腿，說：「我是為了幫人，他們為了自救。」厄道華續道：「你和洛查貝克．貝琪私奔？」加音又想了想，說：「差不多，又差很遠。」厄道華說：「為何院長和軍部都要出手對付你們？」加音回身離去，臨出門時說：「我們也想知道，你可以幫我打聽嗎？」厄道華說：「我講過，我不會施捨給乞丐。」加音笑說：「也對。」

　　侍從見厄道華沒有阻止，就讓加音離去。但是加音走了幾步，便聽見厄道華從房內叫道：「凱撒．加音，給我過來！」加音不怕有詐，回去房間。厄道華又對侍從說：「統統給我撤下，只准總管進來。」老總管連忙答應，匆匆安排侍從退下才進房，又關了房門。

　　加音見厄道華的表情不惡不善，猜不透那雙黑眼睛裡的盤算，便坦白地說：「你有甚麼詭計？」

　　厄道華說：「沒有任何詭計，只是想與你真誠對話，坐吧。」加音不動如山，只輕輕笑說：「我們有共同話題嗎？」厄道華說：「本來沒有，最近卻有。我打聽到你身上有封印，後來失蹤，又碰巧讓我遇上你。我要知道你和柏加等人是否知道甚麼事情，或者懷有甚麼東西，才要逃亡。」加音立起戒心，說：「你到底知道甚麼？」厄道華說：「假若我知道，就不用問你。你若是不說，我沒有損失，我自有辦法知道想知道的事。不過我知道一個消息，你定很在意，非要馬上處理不可。」

　　加音心想：「說不定他知道古禮特的事，況且這算不上秘密，就拿來套套他的話吧。」又說：「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你的消息是我確想知道。」

　　厄道華詭笑道：「直腸直肚，也不賴，這樁買賣成了。你聽清楚，史達港和東望島，快要開戰了。」

　　加音第一刻想起彌賽，第二刻想起家人，第三刻想起兩個神秘的男人──古禮特和阿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