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著菸。
那是她獨有的拿菸方式，食指與中指向嘴巴送去的優雅，看起來很像暗示其他人噤聲，如釋重負吐出，煙圈形成...

剛剛的小學同學會，大家說著彼此的成就與驕傲，儘管每個人都說著，「這沒什麼沒什麼...」，而且連會後大家都拼命地搶著付錢。她不懂，這好像是成人世界的遊戲規則，結了帳的，似乎就贏得了一場比賽一樣的榮耀。

雖然如此，她也早已習慣這遊戲多年，要在這世界生存，不遵守遊戲規則，難道活得下去嗎？當然，她也在搶著結帳之列，而結果也在預料中，結了帳的，是那個，班上成績不怎麼樣，卻在中年之後突然有錢的暴發戶同學。

還是抽著菸。
她不禁搖頭笑著自己，「可笑啊，真可笑，沒想到我在心裡笑著別人的同時，自己也做著跟別人一樣的事。」她想著，又抽了一口菸，因為笑，呼吸地急促，嗆到了自己。

嗆得想要流淚。
她早已告誡自己，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多愁善感的小女孩，有什麼好哭的，流淚是懦弱的象徵，大學畢業後第一份工作的老闆，這樣告訴著她；早在畢業之前，因為一次的旅遊意外而住院，斷了腳的同時，家中的雙親也是這樣告訴她的。

也許二十歲之前就把下半輩子的悲傷都哭光了，所以現在沒有悲傷的權利。

說到哭，她走到從來不曾想整理的空房間裡。

沒有燈。
只要走到這個房間，她就莫名地悲傷，沒有睹物思人的傷痛，沒有因為失去什麼，也許是因為找到了共鳴的色調，嗅到一些什麼不願意想起的，以為遺忘就會過去的事。

她輕拍那個角落，撢撢灰塵，整個人蜷曲在角落裡，拿起散落的相簿，那是一本，從來都沒有開始和結束的故事。

「該死，不應該這樣的...」她咬著牙，強忍著眼淚。說好，只要忘掉過去，就可以展望未來的，怎麼自己老要這樣...。

沒有人告訴她，展望未來的同時，要能拾得起過去悲傷的力量，傷痛才能癒合，而傷痛也不會再是傷痛。

這次，手有點微顫地將煙送進嘴裡，她故意忽略自己這樣的現象，急忙吐出了口中那口菸。

她想轉移焦點，望著這房間唯一的窗子，而從窗外照進來微弱的光線，與她只有一肩之差，讓她和相簿成了灰暗地帶...

這個夜晚，又是好幾個現實與夢拉扯的煙圈交疊，就瀰漫在那個當年始終會放聲大哭的小女孩房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