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2-27 12:10:53

一個叫奧許維茲的謎語

猶太人的故事,又躍入了我的閱讀版圖。

是這樣的,我對二戰猶太人的經歷感興趣,購書時總是有意無意買這類題材。我總在某段時間不斷閱讀關于猶太人二戰經歷的書,然后就完全將這題材的書擱下。這類書量大,單是來自歐洲的名家就好幾個,其中不乏普裡莫列維(Primo Levi)、威瑟(Eilie Weisel)等。

但今天我要談論的作者,是在2002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公布之前,名不見經傳的因惹卡爾特斯(Imre Kertesz)。卡爾特斯出生于匈牙利布達佩斯的猶太家庭。1944年,他15歲時,被送往奧許維茲(Auschwitz)集中營,翌年當他在布根華爾德(Buchenwald)集中營時,戰爭結束,他重獲自由。

卡爾特斯與許多從集中營活著走出來的作家一樣,身心都銘刻了這段歷史的沉重,從事寫作時,也以這段經歷為題材。他自詡是“奧許維茲的發言人”,每當他想要寫小說時,總想到奧許維茲。

曾在奧普拉(Oprah)的節目中,看到一個經歷過盧旺達大屠殺的女孩,也矢志要成為逝者的聲音;我想,經歷過大劫難的人,一旦書寫,是為三種人而寫——在大屠殺死去的人、倖存卻還不能敘述這段經歷的人以及世人。他們的只字片語都將成為人類的遺產。
卡爾特斯寫過幾本小說,第一本著作就是后來被拍成電影的《非關命運》(Fatelessness),爾后他也寫了《敗局》(Fiasco)、《為未出世者祈禱》(Kaddish for a Child Not Born)、《英倫旗幟》(The English Flag)、《奴役日記》(Galley Diary)等,近作則是在2006年譯成英文的《清算》(Liquidation,暫譯)。

卡爾特斯幾本有關奧許維茲的小說,都從不同的角度切入,我只讀過兩本,即他的首部小說《非關命運》以及近作《清算》。

《非關命運》含有非常濃厚的自傳意味,以他15歲被送入集中營的經歷為藍本,描述的是集中營中日常的生活。故事淺白易讀,從15歲少年卡維(Koves)的目光去看待,而不是去理解集中營的生活,他對自己的狀況存有許多問號,但也竭力適應集中營的生活並得以倖存。卡爾特斯大量著墨集中營的生活,不含有說教的批判,只是鋪陳事實,這樣一來,反而使我們更感覺不安。

近作《清算》的結構就比較玩味,個中的哲理需要花時間細細品味。

《清算》的主角Bee,在奧許維茲集中營出世,他的一生都背負著奧許維茲的戳記。

書本一開始,就描述一個叫Kingbitter的編輯竭力尋找自殺死去作家Bee的遺作。故事慢慢揭開,Kingbitter了解到Bee自殺,是因為他已失去了對抗世界的力量。Bee的前妻說,Bee之所以繼續生存就是為了對抗世界,然而,忽然有一天,這種對抗的力量消失了,世界在他的眼前開展,他已無法為自己尋找一座新的牢獄,因此他選擇了自殺。

小說的結構,以Bee留下的劇本穿插全知角度的敘述,虛虛實實,頗為玩味。乍讀之下,Kingbitter像是存在于Bee的劇本中,又似存在于這本小說中。有一種虛構中還有虛構的感覺。
盡管卡爾特斯為一個在奧許維茲集中營倖存的嬰孩著書,但是,書中的核心卻是人的存在這一命題。一個奧許維茲后代,如何解開“奧許維茲”的謎語。

卡爾特斯說這是他最后一本有關奧許維茲的小說,他已經寫完了這段經歷,他要轉去寫其他題材了。讀了他的話,心裡替他高興,他並沒有如書中的小說主角一樣,失去了對抗的力量,繼而自殺身亡。反之,他已經用書寫克服了這段經歷。

許多集中營倖存的作者,如列維和生於烏克蘭的法國詩人策蘭(Paul Celan)在戰后,鼓起勇氣書寫了許多有關集中營的小說和詩歌,但最后都選擇自殺身亡。

我不曉得他們是不是如書中的Bee一樣,因為失去了對抗的力量而自殺,然而,讀了《清算》之后,我理解到,一個人確實可以選擇怎樣活,這些集中營倖存者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