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受戒去 ── 釋見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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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戒對出家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事，而在受戒時，最怕遇到「戒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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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臨去受戒前，師兄們囑咐我安心受戒就好，但到了戒場，當知道自己被選為沙彌尼首時，不知打那裡來的壓力，總擔心自己會出差錯。我不笑，不講話，被子摺得整齊，連睡覺也要有威儀地躺下，所有的行為都是謹慎小心的，尤其當自己站在沙彌尼班首的位置時，我的腰總不自覺地挺得更直，害怕做得不好或錯了，會有失「香光」的面子。沒想到初壇正授圓滿的隔天，我開始發燒，心想沒關係，吃些普拿疼就好了。但事情的發展沒有想像中簡單，身上與臉上開始冒出紅紅的痘子，越長越多，越長越大。當我去見戒場的駐寺護士時，她輕描淡寫地說：「這只是過敏，抹個紫雲膏就好了。」抹了紫雲膏，痘子還是持續地長，燒也不退。引贊師父注意到我滿臉的大痘子，經過判定，原來這不是水痘，也不是青春痘，而是—— 皮蛇（帶狀泡疹）。

　　引贊師父找來一位女居士，手上還拿了把菜刀，引贊師父說：「剁一剁，病就會好了。」我心中納悶著：「要剁什麼？」就在基隆下著綿綿細雨的午後，連著三天，在戒場那空曠的後山，居士在地上畫個圈，要我站到圈圈裡頭，她便開始喃喃唸起咒來，揮舞著菜刀，幫我的「皮蛇」病作法。而站在圈圈中間的我，卻只能呆愣地望著灰濛的天，心中一點主意也沒有，「這難道就是戒障嗎？」這問題很快就有答案了。引贊師父專程找了位戒兄來照顧我，她很細心地在我的「皮蛇」痘上抹一種特製的「皮蛇」藥。引贊師父們瞧見我長滿痘子的嚴重情況，便很正經地對我說：「這是戒障，你要生大慚愧心。」原來，我真的遇到戒障了。

　　當我再次站到大殿沙彌尼班首的位置時，臉上那紅咚咚的痘子似乎正說著：我「戒障現前」，我不用功、受戒功課作的不夠、業障比其他人還重。看看戒場其他的戒兄弟，談笑風生，日子過得自在，而我每日誦經、拜佛、又不亂講話，為什麼是我「戒障現前」呢？儘管我不斷地鼓勵自己：「即使戒障現前，一樣還是可以挺拔其中。」在百般不舒服時，仍堅持參加早、晚課、演禮、講戒的課程，就是為了要受戒，可是站在大殿中，即使我將腰挺得再直，也無法遮掩滿臉的痘痘，無法遮掩我有戒障這個事實。

　　「戒障現前」已像魔咒般籠罩著我，「生病就生病，為什麼是在這個節骨眼上生病？還得麻煩別人照顧，為什麼是我有戒障？」心中的不平與委屈，讓自己出現更大的緊張與壓力。尤其當引贊師父關心地看著我，或戒兄問起時，感覺更不舒服。並非不清楚他們的關心，我真正過不去的是「戒障」這兩個字，為什麼大家要用這樣的字詞？但這不是戒障是什麼？障是障礙，受戒時遇到障礙，就叫做「戒障」。而我受戒時生「皮蛇」病，發燒不舒服，這不叫戒障，要稱作什麼？

　　生病沒有錯，但我卻不只有身上的病痛，還有來自「排斥戒障」所造成的緊張與壓力。原來我可以接受「皮蛇」病，但卻無法接受戒障，就如同人們常說的業障，我認為那是個咒罵的語言。雖然受戒還是順利地完成，回想受戒那段期間，我驚訝「戒障」一詞給自己造成的壓力竟然這麼大，無法接受自己當下的身心以及「戒障」的語言，不斷地在排斥、不肯安心面對，但我怎麼可能只要求自己喜歡的來臨而拒絕不喜歡的呢？

　　在自己簡單的世界中，世間的事物一直以「對」、「錯」的二分法來判定。不管當時的因緣為何？對或錯已經沒有餘地翻身。但這回受戒，我在戒場謹慎地遵守規矩，這是對的；可是因為太過緊張而造成身體不適應，這卻不是對、錯的問題。生病就安心接受，我卻因為這病叫作「戒障」而產生更多的排拒與苦惱，這更不是對、錯的問題。修行一定要分辨是非，但有許多考驗的出現，卻不是對或錯的情況。這須要再更上一層，用功不僅只停留在現象中，隨波逐流，對內要去見到自己起伏的心念，執著的所在；對外則要見到整個事件的因緣，讓心超越只有對、錯的侷限思考，接受喜歡與排斥不喜歡才真正是「障礙」的所在。

《青松萌芽》第七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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