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雪草記事﹒冷水坑生態人文工作室

2014-03-16 17:20:05玉山薄雪草

屏東春日老七佳部落萬巒五溝水社區 103-2-2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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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八假期，我們暫別北台灣的濕冷以及糾纏我和咕瑀兄妹倆兩週的重感冒，造訪了位於屏東春日鄉的老七佳部落石板屋，住在一位有志於保存與恢復排灣族傳統石板屋的先生-鄭超先生-的家。

他一直跟著老人家學習修復石板屋，至今已經十餘年。從軍旅退伍之後，就全心投入在老七佳石板屋的修復工作。

我們從力里部落沿著七佳溪上山，沿途都可以看見八八水災留下的痕跡。查理法特說，以前七佳溪的溪谷非常深邃，就在那次的風災之中，被山上掉下來的土石填平。他原來在溪邊開了一間「龍門客棧」，山下的電力只輸送到龍門客棧附近，風災之後，當時的電線桿被埋掉了一段，只露出上面那截。

1老七佳部落內的道路.JPG 老部落間的道路其實不寬，邊坡的駁坎也是用疊石牆的同樣方式疊砌。

隔天，查理法特先生告訴我們，其實路邊的疊石駁坎也有一定的疊砌方式，一整面的牆或駁坎，每隔一段距離會插入一兩塊垂直方向的石塊，可避免整面牆或駁坎受外力作用時一齊倒塌。

2老七佳部落.JPG 老七佳是一個順著山勢建造、完全是的石板屋聚落，族人們大多在八八風災之後下山搬遷到力里。但是也有一些人家固定會上山來照顧農作物、或者做石板屋修復工作。部落下方山坡仍可見當初種植農作物的開墾地。

查理法特說，過去這裡曾經是一片很茂密的原始森林，是他們的祖先搬遷到這裡之後，開始建立老七佳部落，砍伐樹木、蓋起石板屋。早期的祖先都是以狩獵維生，農耕技術其實是受到漢人的影響。至於種植那些農作物，會跟位於向陽和背陽的山坡有關，像部落附近的農作物是以地瓜和芋頭為主。

雖然兩年多前曾經去過霧台鄉的霧台部落，然而，來到老七佳部落，才知道這個至今仍維持著傳統石板屋的部落保存至今，有多麼難能可貴。相較之下，霧台部落倒是過於商業化了。

對霧台部落來說，附近到處可見板岩，要取得板岩、蓋石板屋，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因此，霧台部落隨處可見各種以現代建築方式蓋起的各式各樣、甚至是兩層樓以上的石板屋，就連屋內的地板、樓梯，也全是板岩。

然而，老七佳部落附近並沒有板岩，最近的板岩區距離老七佳部落有二十幾公里，因此，學者們對於石板怎麼來的，感到好奇。

3參觀頭目家屋.JPG 趁著天還沒黑，我們在部落裡散步，參觀每一家的石板屋。部落裡有三位頭目，這是其中一位頭目的家，從屋簷下和門上木雕的百步蛇紋可知。

除非主人邀請，不隨便進入別人的家，是基本的禮貌。

部落裡仍有部分的石板屋傾倒、尚未修復，或是只剩下一塊空蕩蕩的石板屋地基，以及仍然筆直矗立著的祖靈柱，等待屋主的子孫回來，重新把石板屋蓋起來。

早期的排灣族親人過世都是以「蹲葬」(又稱室內葬、屈肢葬)方式，離開這個世界的姿態，就像初生嬰孩的姿態。部落中有一戶只留下石板屋地基的人家(石板屋尚未修復)，屋內地面留有一塊石板，他們的祖先還葬在石板下。

4石板屋屋角懸掛的祭祀品.JPG

幾乎每一家石板屋外兩側的屋角都懸掛著一串祭祀品，可能會是一串小米梗(相當於漢人拜拜用的香)、一塊木炭、一根藤條、有刺植物黃金葵、一塊豬脊椎骨、一個裝了鐵渣、蜂蜜渣、豬骨的紅布包(有時是把上述的東西裝或插在一節挖了洞的竹管中)，其中有幾樣物品的涵義都是「堅固」。要翻修或蓋石板屋之前，主人會請靈媒(巫婆)詢問祖先是否可以動土，祖先答應才可以動工。完工時，就像漢人入厝時的祭拜儀式，排灣族的新屋落成也會邀請靈媒(巫婆)，每一根梁柱都要掛上前述的祭祀品拜拜，請好的祖靈留下來庇佑，請惡靈們遠離。

老七佳是個沒有電的部落，因此查理法特的太太從到了石板屋就開始忙著生火張羅晚餐。屋外有兩座用三塊豎立的石板疊成的三石灶，一側煮飯、一側放上一塊板岩進行石板烤肉。用火煮出來的飯特別美味，尤其是火候控制得剛剛好，鍋底結了一層黃色的鍋巴。

5板岩搭成的石灶.JPG

6準備晚餐.JPG

查理法特的太太忙著生火、洗菜，準備晚餐，小咕嚕和小瑀魚最有興趣的是幫忙阿伯阿姆拿柴、顧著這兩堆火。

深山的部落，夜晚沒有電，因此，我們是點著蠟燭和營燈在戶外吃飯，點著蠟燭洗澡，非常有氣氛。

黃昏時，部落附近有竹雞啼叫。晚餐時間，樹梢傳來貓頭鷹有節奏的叫聲(我猜是黃嘴角鴞)。

傍晚下了一陣短暫雨，一直到天黑以後，透過榕樹茂密的枝葉往上望去，天空都還是被一層雲朵遮蔽著。只有下半夜醒來的阿德飽覽了無光害打擾的星夜。

7展示排灣刀具.JPG

第二天早晨，小咕嚕就著石板屋屋頂天窗瀉落的陽光看清楚室內的陳設與生活工具。查理法特先生一邊回答著父子倆的提問，一邊介紹室內的物品。他在建造這間石板屋的時候，陸續發現許多祖先留下的生活器物，都細心地收藏起來。他也逐一向我們介紹排灣族的刀、標槍等工具。

他的排灣族名是查理法特·魯古薩恩(後面是家族姓氏)。

8小咕嚕裝扮成排灣勇士.JPG

他聽我們說小咕嚕喜歡裝扮成原住民還讓小咕嚕裝扮成排灣勇士

9練習射箭.JPG

查理法特讓小咕嚕和小瑀魚都練習拉弓射箭

10部落炊煙.JPG

查理法特說，他們從山下回到舊部落，或是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生火。

部落的人只要看見煙，就知道有其他族人在，有事可以互相照應。

靠著天窗瀉下的光柱，我們得以看清石板屋內的陳設。.jpg

11解說打鐵用的鼓風爐.JPG 是用一根樹幹製成的喔

12挑材火.JPG

練習用三根樹枝製成的揹架挑木柴。查理法特說，他們過去也都用這種揹架背負石板。

13解說老石板屋.JPG

這是查理法特覺得最值得用古法修復的一間石板屋。

他說，早期他們修復石板屋都完全用手工，並且盡可能使用祖先們留下來的石材。

文化部的經費進來以後，修復工程都以發包的方式，去年有一批是發包給三地門那邊的團隊，石板都是用新採的石板，以機器切割，工法跟老七佳部落原來的古工法不一樣。此外，因為年度經費核銷的問題，讓修復石板屋的時間也有趕工的情況。

這是他很不希望發生的情況。

站在部落高處往下望，比較過各家石板屋屋頂的石板，很快就可以看出是在哪一段時間修復。(從下面的那張照片，可以看出只有照片中間的那兩間屋頂是用古法蓋的石板屋頂。)

查理法特也對石板屋修復提出了他的看法，覺得石板屋修復需要建立分級制度：保存得很完好的舊石板屋，就應該完全遵照古法翻修，不應該使用最新的工法修復，因為這樣翻修下去，只會讓屋子越翻修等級越差。

查理法特為了保存老七佳部落的石板屋，和妻子兩個人，很努力地幫忙著自己家族的人整理傾頹的石板屋。

甚至將家族的人不住的石板屋一間間買下來，慢慢地整修。

我看見查理法特家門前有一種ㄇ字型的石板，原以為是某種石製的生活器物，查理法特說，那是石板屋的天窗。並且打趣地說，石板屋屋頂開一個天窗，是排灣族祖先發明的專利。

14面對青山每一家都有樹.JPG

每一戶石板屋都面對著青山與老七佳溪谷，每一家門前都有樹。

查理法特說，有一些大樹是蓋石板屋時，刻意栽種的。像榕樹。因為榕樹的樹根會沿著縫隙尋找水源以及攀援，對於石板屋的穩固是很有幫助的。

查理法特特地帶我們去後面一排他們夫妻倆正在進行整理的石板屋，解說並讓我們實際操作裁切板岩。

學習修石板屋，查理法特先教我們裁切板岩。.jpg

學習裁切板岩。查理法特先生幫小瑀魚取了一個排灣族名字「啾古」。.jpg

15練習切石板.JPG

16天窗&燻房.JPG

石板屋的梁柱都是木材，石板之間又有許多縫隙，要防蟲、除蟲，需要靠每日生火煙燻。因此，保養石板屋，以及屋內生活器物最好的方法就是煙燻。

2017年初某次在看動畫【霍爾的移動城堡】的時候，我聯想起老七佳的石板屋，想起室內生火的時候，石板屋的縫隙吞吐著煙霧的景象。我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我想，霍爾的城堡與石板屋內的火，不能夠熄滅的原因，其實是一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