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長在亞熱帶台灣的孩子對於繪本故事裡面描述下雪的景象和情節，充滿著一種夢幻的憧憬與童稚的想像。我們也在冬季時允諾，有機會就要帶孩子們上山去看雪。

不僅是孩子想看雪，我和阿德談論起下雪，也有種莫名的心動。

縱然在過去山行的經歷中，踩過硬雪、玩過軟雪、嚐過鬆雪、也曾深陷雪地中行走；然而，若有機會再與綿細如剉冰、堆積似香草冰淇淋那般童話的雪白重逢；或是從覆上單一純白、失去色彩後，顯得有些生份的廓影，重新認識曾經熟悉的景物。或者，有機會凝視著雪花的紛飛飄降…，都無疑是對每個大人壓抑已久的童心，瞬間的解放。

只是農曆新年以後天氣和暖，接連著節氣立春及雨水降雨稀少，連農期幾乎都要被這段時間的乾旱所延誤。

沒想到三月初的節氣驚蜇準時到來，連日雷電暴雨、氣溫疾降的劇烈天候變化，竟幾乎重演四年前的驚蜇，意外帶來一場三月雪。

那一年的三月初，平地氣溫遽降至六度，我們適逢大地雜誌「誰在竹科撒野」專題報導的訪問，揹著還不會走路的小咕嚕走遍冷水坑溪、金山面，探訪風空老樹。之後點閱著新竹中海拔山區大雪紛飛的相片，羨慕中頻興歎息。

而這一次，顧不得全家都在重感冒，阿德決定乘興帶孩子上合歡山去賞雪。我燒得昏昏沉沉，咳得聲音瘖啞，卻還是難掩興奮之情。只因童心將得解放。

雨歇初晴。路途經過南投進埔里盆地，和暖的陽光，又讓我們幾乎夢碎，懷疑著還有多少遇到下雪的可能？

春天山上的天氣很難預料，午後竟風起雲湧地驟然變天。落腳清境的傍晚又開始下起陣雨，窗外傳來莫氏樹蛙求愛的戀歌，和著雨聲咯咯高唱。深夜至清晨，清境始終籠罩在陣雨和宿霧斷續的交替中。

昨晚斷斷續續下了一整夜的雨，就算有一點積雪，會不會都被雨水沖融盡淨了呢？

懷抱著心頭問號，我們冒著雨水的追趕，穿梭在陣雨和晨霧中上山了。車外一片迷離的白茫，隱隱見得雪白的笑靨花在冷雨中吐露芬芳。氣溫隨著高度的上升持續遞減，在抵達昆陽時降至五度。雲層沉甸低垂，合歡東峰的龐大山體多半被雲霧遮掩。

山莊前，3.6度。

停車在武嶺、合歡東峰下、石門山附近幾處風口，耐心等待。

窗外時而是雨，時而隨風勢增強轉為一陣清脆的灑豆聲。綠豆大的冰珠伴隨著疾風的狂襲急急敲擊著車窗，漸漸積滿了雨刷上頭；有時又隨著接踵而來的雨水潑灑沖刷，迅速散逸消融。咕嚕和我興奮地爭相伸出雙手，只為迎接窗外陣陣冰涼與寒凍混雜的飛降。許久許久。

 阿德和我約略知道那不是下雪，雪的飄降是很輕盈的。甚至會吸走許多的聲音，雪的世界顯得格外寧靜，你得要用生命去諦聽。我想起《世說新語》中，謝道韞形容白雪紛紛：「未若柳絮因風起。」

停車在路邊，阿德冒著雨，自東峰下的山坳處挖了一整碗混著些許苔蘚的冰霰給孩子。咕嚕和瑀魚愛極了吃冰，一面鼓起勇氣品嚐，卻又一面不住顫抖。

沒遇見下雪，不知道該不該惋惜？只是，孩子們已對大自然中天候的瞬息變化，以及水的幾種型態，有了足夠深刻的體會。

下山以後，嘗試從閱讀功課中貼近始終緣慳一面的下雪。確認我們遇到的那陣陣如灑豆的冰珠叫做冰霰，是水滴和融雪在溫度與溼度的特殊條件作用下，另一種變化的形式。而下雪需要更低的溫度，冰晶結成密度更高的六角形結晶，才得以保持完整。

我回憶起十多年前，曾經在南橫大關山隧道附近遭遇過另一次也是冰霰的襲擊。那時身著雨衣長程徒步健行，只覺天候極為惡劣，一陣冰涼刺痛伴隨掉落聲擊打在臉龐，直覺不是雨，急急轉身背對著風的來處，方見粒粒冰珠散落在雨衣的凹折處，才一會兒就被雨水和體熱消融。

不是下雪又何妨？

食畢阿德烹煮的蔬菜麵和熱湯，孩子早已經心滿意足，在山路迴旋的搖籃曲當中催眠，甜甜酣睡。

這樣也好，某一些相遇，總是需要足夠的等待、凝聚足夠的偶然。我想，在親眼目睹下雪與我生命真實交會的那一刻之前，所有的等待都值得。或許，它將醞釀一份想像更為豐富，編織一份期盼更加綿長。

註: 參考 http://tea513.myweb.hinet.net/27.htm 對水的各種變化有詳盡的描述

「冰霰：冬季時，若高空水氣不充足，水滴在遭遇冷空氣時，就被急速冷凍成圓形或球狀，類似小冰珠，它的密度小，由於其中含有空氣和雜質，呈不透明狀，下墜到地面時，如果地面附近溫度未達0^oC以下(約4 或5 ^oC)時，還可維持其不透明的形態稱為霰，與密度較高的雪花不同。或已融的雪花或雨滴落下，穿過冷氣層再凍結時，即形成霰掉下。會形成冰霰的雲層屬低層雲(二千公尺以下)，由於水滴凝結過程快速，再加上地面溫度約在4 或5 ^oC)未達零度以下，掉落地面之冰霰消散快速。

冰雪：冬季時，在二或三千公尺以上的高空，水汽常凝結成細細冰晶，如寒流或強盛冷空氣挾帶充足水汽壓境時，足以使冰晶結合成密度較大的雪花或雪片(六角型的冰晶)，加上地面溫度低於0^oC以下時，如此冰晶從高空一路飄散下來，可保持其完整性，而形成雪花紛飛，下雪景況。若雪堆積夠多時，最後會因擠壓而成冰，高山終年處低溫，冰雪不熔化，擠壓成冰，就形成冰河(冰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