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10-24 15:48:42玉山薄雪草

害怕短兵相接 - 唐穗山 97-10-11

我不得不承認自己是膽小的 即使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咪
朋友總說我:為母則強
我真不知道強在哪裡
一旦碰到讓自己一直有心結的事物 比如說 某種左右對稱的環節動物
我還是反射式地馬上以驚聲尖叫應對
嘗試看向那恐懼的來源 追根究柢 也許害怕只因我無從準備 不知如何應對
或許就是自己從沒有準備好過 當下沒有解決問題的良方
害怕就來自這不知如何舉措的徬徨


國慶假期造訪位於北橫三光村的嘎拉賀(新興部落)
野營的地方是新興產業道路盡頭 群山環抱的谷中河階地
夜晚豎起耳朵仔細諦聽 可以分辨出高低急緩不同調的兩股溪澗聲協奏 再與草叢間的蟲聲合鳴

 

中間的一天爬唐穗山 拜訪檜木林
我們在很接近稜頂的時候 決定放棄折返
因為森林十分潮濕 滿佈落葉的山徑很滑 小咕嚕頻頻跌倒 一路上螞蝗又極多
阿德和我以前爬山即使經過螞蝗很多的地域 也極少遭螞蝗叮咬 這是第一次
想到自己必須徒手拔除那些又軟又滑溜的螞蝗 仍覺得心有餘悸

如果旅程已經開始注入越來越多不安的元素 這樣的選擇也可能是正確的
回程在三光溪的兩條峽谷支流戲水 野餐 孩子仍為這次旅行標記下一份愉快的記憶

有時候旅程可能不得不放棄某些部分
只是 我們也不妨自問 行萬里路 讀萬卷書
我是否認真地展讀 欣然接受生命攤開在我面前的每一扉頁....?(註)


秋颱過後 往往會攪亂所有預定的行程
像這次就是
一星期多前的強颱薔蜜造成台七甲26K處的坍方舊疾復發 南山往武陵的路成了未定數 我不得不放棄一個安排許久的隨隊解說

當我還在為工作的事忙得心力交瘁 阿德已經開始著手研究適合的野營地點
當我的精神和體力還慢慢地從一星期的疲憊中復甦 阿德已經整頓好大部分營地生活的用品
當我對嘎啦賀附近山嶺的印象猶停留在多年前兩次走訪低陸山 阿德已經從蒐集的資料規劃了唐穗山神木區的一趟行腳

嘎拉賀

從關西順著羅馬公路的迂迴抵羅浮接上北橫(關西舊稱馬武督) 在下巴陵轉往三光村 再轉光華國小叉路 抵達嘎啦賀
奇怪的是 外面的天氣依然陽光普照 可是轉往光華國小 就開始濃雲密佈 飄著霏霏細雨
放眼山林 開墾地已比巴陵 拉拉山短少許多 林相完整 綠意盎然
或許 就因為這些完整的森林貯蓄了降雨 所以越往溪的上游走 就越覺得潮濕 山嵐不斷自山坳處飄逸釋出

盛夏草木長 通往嘎啦賀溪底溫泉的步道 野草長得很深 以前來訪的季節都是冬天 沒有這麼長的芒草夾道 路顯得很寬闊
之字步道的迴彎處 不時可見溪底溫泉的蒸騰吐納
下到溪底 赫然發現嘎啦賀的溪谷原來是一個美麗壯觀的峽谷 夾著好幾個潭影碧悠的深潭
往常來時是冬季枯水期 溪水幾乎深不及膝 涉溪到對面溫泉頭 是非常容易的事 也從不知道這裡峽谷深潭的優美
這次秋颱 確實帶來了十分可觀的水量 溪水不只是深不見底 而且湍急 要帶著咕嚕瑀魚涉溪到對面溫泉 顯然是不可能的事了
咕嚕眼睜睜望著美麗的深潭 以為可以像在沙卡礑溪神祕谷一樣下水去玩 並且一直嚮往著要泡溪底溫泉
只是溪水實在太湍急 只能望潭興嘆了

往上爬回停車處 天色漸暗了 沿新興產業道路續行 穿過夜幕籠罩的覷暗
途經彩虹瀑布叉路 產業道路終點是一片很寬廣的大平臺
往下坡續行是往唐穗山神木B區的叉路 平台盡頭是一座木梯通往紅河谷
我們在水泥地上停車紮營 四下安靜 溪澗聲在不遠處嘈嘈切切地彈奏著 感覺很棒

咕嚕穿上雨鞋跟前跟後地幫忙阿德搭帳篷 進帳蓬以後 又自動掛起置物的網子 幫忙鋪睡墊 攤開睡袋
我很容易因為天黑前還沒抵達落腳的營地 而升起一份不安的感覺
但是 隨著阿德和小咕嚕搭起營帳 開始拿東西進帳安頓 那份不安就隨之漸漸被篤定所取代

晚餐後 天氣漸漸好轉 濃厚的雲層逐漸散去 月亮和星星都出來與我們照面
我感覺自己的夢境安穩沉降 逐漸浸泡在潮水似的沙沙蟲鳴 以及不遠處溪澗的高唱聲中
 
紅河谷
  
清早起床時 帳外的天氣似乎比前一天好 雖然是陰天 但是偶爾會有即將撥雲見日的薄薄陽光
我們先往紅河谷溪邊取水 循木梯往下 一段枕木步道之後 就是一段凹鑿於岩壁中的窄路 必須握繩略微屈身通過 週遭的環境十分潮濕

我們停駐在一個困難地形前面 我用揹巾背著瑀魚 牽著咕嚕的小手 在這裡等阿德 他一個人拿了水袋前去溪石上取水

放眼望去 幾乎所有攔截得到陽光的空隙 都長滿了耐陰喜濕的植物 緊緊環抱著澎湃而潔淨的峽谷之水
溪水聲勢浩湯地衝擊著夾岸山壁 轟隆作響
深深淺淺的綠葉 欣欣向榮承接著陽光的點滴賜予 這樣一番蓊鬱的景象 雀躍的生命力 很令人驚喜
過去爬山的路途 曾經走過許多美麗的溪谷 但是還不曾有過這樣的經驗 從密生的植群 很強烈地體認到一份生命的蓬勃與張力
我不禁有點羨慕阿德可以站在瑩潔的溪水中 飽覽這河谷的美境了

過溪的對岸就是往雪白山的登山口
嘎拉賀不只是與拉拉山的神木群很近 翻過稜線就是司馬庫斯的神木群 所以登山補給站上的紀錄 有人是連走西丘斯山 雪白山 唐穗山的

唐穗山

在營地煮好開水 我們就整裝往唐穗山出發

剛開始是一段很好走的枕木步道 瑀魚也下來自己走了一段
到一片桂竹林附近 開始是落葉鋪地的小徑 很快的一段陡下坡 植物變得濃密而且潮濕 就到了第一個需要過溪的地形

這裡是三光溪上游的一條支流 往下游看可見雙溪會流點
(三光溪是大漢溪的上游 早上取水的紅河谷 應該是這條支流的上游 嘎拉賀溫泉則位於兩條支流會流的下游)
峽谷壯美 溪水澄碧盈潔 植物不若紅河谷那般茂密 顯得十分明亮
溪水雖然有些湍急 但是都有大石頭可以踩踏 溪中間有一塊很大的石頭呈平臺狀 很適合帶孩子們在此歇息

阿德先用揹架揹著瑀魚 帶我跳石過溪 讓咕嚕脫下鞋襪在原處泡腳戲水
再回對岸帶咕嚕過溪 咕嚕很願意在阿德的幫忙下自己嘗試跨跳走過溪石

再翻過一條植物濃密的小稜線 就是第二條溪了 我開始發現有一隻小螞蝗黏附在腳上 拔除以後不以為意 以為只是難得的偶然
這裡也是一個美麗清幽的峽谷 溪水更為湍急洶湧 需要跳石的溪石也比較滑溜 有一處大石頭要爬上去傾斜面 比較不好過
幸而有人綁了一些繩索 必要時可以持繩幫助保持平衡

阿德也是先揹著瑀魚帶我過溪 再回頭去抱咕嚕過溪
我覺得靠著自己要跳石過溪都有點困難了 某些水流湍急石頭又滑的地方 阿德居然還可以抱著咕嚕保持平衡 真是超人爸爸
可惜那時相機不在我手中 沒能捕捉下那些難得的瞬間

之後一路上坡 坡度較陡 植物也十分茂密而且潮濕
山徑上鋪滿了厚厚的落葉 林下盡是蕨類 樓梯草 與盤花麻 樹幹與倒木附生著許多房客:山蘇 攀藤 蘭花 蕈類....
似乎就在過那兩條溪之後開始 整個環境就變得非常不一樣 潮濕原始 林相非常地優美 每一種生命在此都得到充分的滋潤和揮灑

不過 這樣衷心的讚嘆沒有持續多久 我就開始分神了
因為這樣原始的環境 落葉上頭附著著許多被腳步的震動 自休眠中驚醒的螞蝗
正伸長著身子像探針一樣 靠熱感應開始尋找牠們的獵物
恐懼也悄悄地欺身 盤據心頭

大多是我在後頭等著咕嚕往上爬時 螞蝗就順勢爬上我的涼鞋 腳踝 腳背
我本來帶了球鞋 但是想到昨天降了一些雨 森林底下隔宿的雨水可能會浸濕鞋襪 所以未換上球鞋 只著運動涼鞋
這似乎是個極端錯誤的決定 所以一路一直與那些吸血螞蝗短兵相接



我們一直往上爬 陸續經過大九芎樹 大板根樹 林間充滿著各種生命展現的驚奇
我們辨認出兩株蠻大的紅檜巨木 地上也撿得到紅檜掉落的枝葉
有一段路由陡峭轉為較緩的稜 在平緩處停下來讓咕嚕吃麵包補充能量
但是緊接著稜線又轉為陡上 快要接到另一條較大的稜線鞍部 往上看已經可見森林的透空
咕嚕可能很少有在這樣濕滑鬆軟的山徑上行走的經驗 十分不習慣 跌倒或滑倒好幾次 以致於他備感挫折地開始邊走邊啜泣

折返

我也覺得咕嚕到後來爬得不太開心 而這樣多螞蝗的林下地面 可能也不適合瑀魚下來歇息午餐 於是轉達了這些擔心
最後 最有毅力的阿德也說: "好吧 往回走了"
放棄一個行程的確很可惜 因為我們不知道自己下次還會不會再來 會是什麼時候再來

往回走 咕嚕就不再傷心了 即使有時還是會在較困難的下坡路段滑倒 卻顯得比較有自信

熟睡的瑀魚剛好醒來 很天真的在背架後面唱著"一隻哈巴狗" "老爺鐘走路" "螃蟹歌" 她像是開心果一樣不斷耍寶逗著大家笑
讓揹負著重擔又牽著咕嚕下坡過困難地形的阿德 在又陡又滑的下坡走得蠻辛苦的小咕嚕
以及一直在擔心著螞蝗 注意腳上有沒有怪怪的感覺 努力拔除噁心螞蝗的我 都忍不住開心了起來
彷彿不知人間憂愁的她 還不時說著:"哥哥小心喔" "把拔小心喔" 本來凝滯沉悶的空氣 頓時點綴了許多輕鬆與歡樂

回到那兩條三光溪支流的過溪處 我們先脫下鞋子洗腳 清洗涼鞋 並且檢查有沒有螞蝗還黏附在腳上
請阿德先抱咕嚕過溪去對岸 再回頭來揹著妹妹 領我過溪
看著阿德抱起沉重的咕嚕 還可以穩穩地踏石過溪 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到了對岸 稍事休息
阿德先幫咕嚕脫下鞋襪 發現襪子上有一攤鮮紅的血跡 糟了 可能是中獎了
阿德將小咕嚕的褲管捲高 果然在大腿發現一隻吃得飽飽的螞蝗 阿德用石頭把牠抓下來
然後又發現另一隻是黏在鞋子外面 被丟進湍流的溪水中

在溪水中洗洗手 先吃點麵包
咕嚕好像餓壞了似的 吃了將近兩個麵包 然後又吃了兩片吐司塗果醬

翻過小稜線 再過那條比較容易的支流
我們在溪中間那顆又大又平的巨石上脫下鞋子玩耍 繼續享用午餐
咕嚕和瑀魚脫了鞋襪 興奮地輪流下溪泡腳 其實溪水很冰 不過小朋友們總是勇氣可嘉
後來 他們又發現大石頭上有小灘的積水 踩水也很好玩 一個踩水 一個收集落葉丟進水中
玩了好久才肯過溪去對岸

回到竹林附近 環境似乎乾燥許多 沒有那麼潮濕 就比較不用擔心再遇到螞蝗
總結 咕嚕被咬了一口 阿德被咬了兩口 我被咬了三口 光是我的雙腳上 就抓了二十七隻螞蝗
幫阿德和咕嚕抓掉的沒有算在內

阿德說 曾看過一些紀錄上寫道 唐穗山螞蝗不少 不過沒想到十月份還會這麼多 下次還是選在乾季來走比較合適

回到營地 先把髒兮兮的長褲和鞋子換下沖洗
坐在露營椅上悠閒地晾乾雙腳 望著溪谷對面的山稜出神
根據顏色與樹形 可以遙遙指認出遠處山坡上的森林間哪些是紅檜巨木
回想去時一路的高低起伏 大致知道我們走過的路徑 我們真的只差一點就上到鞍部了
不過 有時候爬山就是這樣 不需勉強

天黑前一段時間 雲霧又聚攏起來 好像前一天那陰雨的傍晚
不過天氣狀況還好 飄飛的雨絲很快地歇止 晚餐後一段時間 月亮又出來了

野營的必需: 自然的協奏
  
野營中最讓人期待的是環伺在週遭的大自然的樂音
那些自然的聲音 隨著不同的地點 不同的季節 一天當中不同的時間...必然不盡相同 存在著許許多多數不清的可能組合 
  
經過半個白晝在森林間行走 感官似乎又恢復了該有的敏銳
一整個晚上 營地週遭的蟲鳴聲好響亮 而且十分悅耳 我一直聽到鈴蟲(金鐘兒) 蟋蟀 紡織娘... 交織成一片密密的聲網
白天走過紅河谷和往唐穗山渡溪的兩條峽谷支流之後
我發覺自己在營地的夜晚 閉上眼睛 都可以分辨得出來自兩邊溪谷 一急一緩不同音調的水聲 像是聽懂了兩種樂器的合奏

野營最幸福的事 就是在帳內聆聽著這些自然樂音的協奏 安穩入夢
而到了清晨醒來 協奏又加入了婉轉的鳥鳴聲 像是樂曲中跳躍的裝飾音符
 
欒樹結實纍纍 
  
現在海拔一千公尺左右的山區 原生的台灣欒樹正結實纍纍
走在北橫上 原以為是山間早早感知秋季來臨的落葉樹
仔細一瞧 卻盡是台灣欒樹胭脂色的果實掛滿枝頭 將山巒點綴得這裡一抹紅 那裡一抹紅
煞是好看...
 
拔營 

清晨在悅耳的鳥語中醒轉 阿德拉開帳門 發現外面的天氣真好
太陽快要翻過稜線了 而南邊 東南邊 雖然雲霧還是裊裊地繚繞著 但昨天看不見的山頭 全部都出來了
其中有一座山形特別的 應該就是西丘斯山

等到太陽翻越過稜線 隨即光芒四射 曬著暖暖的朝陽 驅散了清晨的沁涼 真是舒服
但是很快地 也需要戴上遮陽帽了
我們都一起躲到帳棚後面的陰影處吃早餐

早餐後 開始收拾鍋具和整理帳篷內的東西
一會兒 雲霧縹緲飛升 那些露出的山頭又全部隱逸了
而且變成和前一天早晨一樣的陰天
我覺得這邊的山好像不輕易以真面目示人的神秘女郎 就算露臉 也只是亮相一下子 就迅速地又罩上了面紗
 
 
咕嚕和瑀魚幫忙收營柱 摺疊外帳後 在營地附近玩耍著 
咕嚕在大平臺的兩灘看天小水池觀察蝌蚪 妹妹則是不斷撿葉子 丟進水池

全部的家當收拾上車完畢 營地巡禮時
阿德先是發現一隻好可愛的小叩頭蟲 讓咕嚕放在手上
又在旁邊種植的肖楠上面發現一顆好大的螳螂螵蛸(卵泡)

離開嘎啦賀

離開嘎啦賀 路途經過許多原住民部落 咕嚕對部落的原住民木雕 服飾 壁畫 都展現著十分濃厚的興趣
並且一直請我和阿德講泰雅族的射日傳說 以及布農族的射日傳說

我大概知道 興趣的濫觴 是來自上學期幼稚園安排的認識原住民主題
只是 這半年多來 我和阿德常在他生活中的想像與遊戲中 發現他對這個主題深厚的興趣以及實際的應用


他曾經請阿德用衣架 細長的棒子 製做了弓與箭 用廣告紙與繩子 做了揹箭的袋子
撿拾到鳳凰木的果夾 是他掛在腰際的長彎刀
再戴上幼稚園做的原住民頭飾 套上雨鞋
他常說 自己白天時是背著弓箭去射太陽的泰雅族勇士 晚上就變成魯凱族王子
當他駕著小船出海像魯賓遜一樣漂流到小島上時 就會變成達悟族人

另一次在國立台灣博物館參觀'百年物語展'
咕嚕對原住民族的文物 包括日常使用的工具 武器 服裝 頭飾... 都一件件仔細觀察研究
我相信'認識台灣的原住民'這個主題 對小咕嚕而言 並不只是輕輕地 表面性的碰觸而已

如果我們提供他適當的環境 小朋友的學習 其實有許多可以繼續延伸的機會
有時候 某些影響也許是在未來 並不只是一時之間的"成果"或"效果" 我們得要有耐心去等待

行程紀錄閱讀:登山補給站 http://www.keepon.com.tw/ActiveSite/Article/One.asp?ArticleID=16972
 
註:前幾天剛好在網路上閱讀到一篇讀者文摘的舊文章
我想 最有資格為這個問題回答肯定答案的 大概是又盲又聾的生命勇者 海倫凱勒吧

日本藤素 2020-01-05 23:01:38

感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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