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1-14 01:18:35曾老師的學生

生別人的氣和生自己的氣——[自我是什麼東西]54

負面情緒雖然樣態繁多,但其實無妨化繁為簡而總稱為「生氣」或「動氣」。原來生氣者,就是人對自己的存在情境感到不滿的表示,也是人感受到他人或環境的傷害、威脅而起的防衛性反應。這反應的積極表示是憤怒,它會導致反抗、攻擊等積極性行動;其消極表示是憂懼,它會導致逃避、放棄等消極性行動。介乎其間的是疑惑、怨尤,則會導致猶豫、擺盪、反覆等矛盾不統整的行動。當然,上述種種常是混在一起,交替呈現的。總之就是表示氣之不平,也就是生命的存在狀態失去穩定而動盪不安,所以,滿合適就用生氣、動氣來概括。

但凡生氣總有生氣的對象,那麼當人生氣時是在生誰的氣呢?大致來說,總不外是生對方的氣和生自己的氣;亦即表示對所處的環境不滿或對自己不滿。而這兩者歸結到最後,恐怕還是源於對自己不滿而生自己的氣罷!

所以,所謂生別人以及環境的氣,常常都是一種轉嫁、一種對自己不滿的投射,亦即孔子所謂「遷怒」。當一個人滿肚子氣的時候,真的是誰碰到他誰倒楣。當然,追溯到這一連串遷怒事件的源頭,似乎總有一個罪魁禍首惹我生氣。但即使追溯到這個禍首,他所以會惹我生氣仍然是源於自我能力的不足(因技藝不足而輸他、因修養不足而受不了他、因愛心愛力不足而嫌他怪他……);所以在氣別人之時其實同時也是在氣自己,而且氣自己才是整個生氣事件的核心。

而這核心就稱為自尊,所以我們也可以改從自尊的角度去詮釋人的種種負面情緒:我們生別人的氣是因他傷了我的自尊,讓我難堪、丟臉、下不了台、難以釋懷;我們生自己的氣是恨自己為什麼這麼差勁、沒種、軟弱、害羞。而很明顯,我的自尊所以會受傷仍是因為自我太軟弱,所以後者才是問題的核心與關鍵。

於是人遂為了護衛自尊而生氣了!他首先的反應就是生別人的氣,包括指責、怨怪、譏諷等等,目的無非是想藉此掩飾自己的軟弱無能。即使付諸激烈的反擊、復仇行動以致帶來更嚴重的傷害,這非理性的反應仍清楚地彰顯出人妄想用更誇大的生氣來自我掩飾的事實。

所以才說:自大(虛假的自尊)其實是自卑的表現。

基於虛張聲勢的反擊其實無效,人於是發展出一種更幽微弔詭的自衛之方,就是反過來生自己的氣。這遂導致種種自傷自憐、自怨自艾、自暴自棄、自我謿諷、自我否定的言行表現。這可以總說為自我封閉,其具體意象就是人在低潮時常會把自己關在小房間中,沉浸在傷感的情緒中,拒絕別人的探問。

這種用放棄自己來保護自己,用先自我否定來預防被別人否定的奇特方式是矛盾而無望的,這種對負面情緒的自我縱容,到極致時便會凝成對死亡與黑暗的魔性嚮往(以為一了百了?)而將自己的人生帶到愈灰暗陰鬱的境地,這可以說是自我受傷的最嚴重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