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榮獲奧斯卡最佳女主角金像獎的電影〈黑天鵝〉在台上映，因為涉及自我的陰暗面，頗引起一些議論。一位演藝人員說看後心有戚戚，雖然想做好女孩，但的確在使壞時會覺得比較爽。

但這部電影涉及自我的複雜內涵，是不宜簡單解讀的。而編導的處理似乎也有點力不從心，以致在人性詮釋的關鍵處未能到位。所以我也願在此試進一解。

首先，說人性中包涵有正向（白天鵝）與負向（黑天鵝）的成分當然是可以的，但這兩者的關係如何？要怎樣才能解決其間的矛盾而獲致完美（女主角最後的呼喊）？卻須深入探討。而依本片的鋪陳，似乎只須將壓抑封閉在內的黑暗衝動釋放出來，就能獲得足夠的能量去演好黑天鵝的角色，如自慰、到夜店嗑藥狂歡、做一場與莉莉（演黑天鵝的競爭者）的春夢，乃至幻想用破鏡的碎片將莉莉刺殺。但讓妮娜抒發出來以演活黑天鵝的動力就只是性慾、恨、怒、殺人衝動這樣的黑暗動力嗎？若然，怎麼能夠說是完美呢？

其實，這能融合黑白矛盾的動力應該是生命力而不是負面衝動。原來，是當生命力被壓抑封閉扭曲時才成為黑暗動力。這動力不管是封鎖在內還是宣洩於外，都與人性正向的理想（白天鵝）矛盾。當然，也因動力堵塞之故，理想也變得蒼白無力。但將堵塞的動力釋放卻須有一轉化的歷程，就是須將怨恨、憤怒、叛逆等受傷感療愈，還原為健康、充沛的創造力，才能貫注到理想面而達到黑、白的交融與完美。否則，你即使能跳活黑天鵝，也無法又同時跳好白天鵝的啊！能兩者都跳好，便意謂貫注其中的只能是正向的創造力而不可能是黑暗衝動了！

其實，電影是可以往這個方向詮釋的，例如總監想用情慾挑逗來激發妮娜並叫妮娜也試著誘惑他，卻只換來被妮娜咬一口；到夜店妮娜雖明知卻仍喝了有毒品的飲料，但畢竟及時逃了出來沒放蕩到底；和莉莉做愛也只是夢境，更不用說殺人只是幻想了！在這裏，編導只須稍稍著墨去凸顯妮娜在每一關口的憬然自覺，就能成功顯示妮娜將長久來為禮教及母親期望所壓抑的自我生命力，由負面的叛逆轉回到正面的創造。原來，自覺就是自我釋放、自我療愈、自我轉化的根源性因素。於是她跳好黑天鵝便不是因恨怒而是因生命的舒暢奔放，這才能同時也跳好白天鵝而獲致完美啊！若然，則她刺殺莉莉的幻想也可以解釋為殺死內心的黑天鵝（化除內心的黑暗衝動），亦即寮愈自我的傷痛了！妮娜不是發現破鏡碎片原來是插在自己腹部嗎？當血從腹部汩汩流出，正象徵生命力的真實釋放吧！

另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對照，就是過氣的舞星貝絲，她就是因為靠外誘總監的情慾動力來跳黑天鵝的，最終也因被拋棄而原形畢露，而令之前的所謂成功徒成虛幻。妮娜則可以是因靠真我的生命力成功而與貝絲完全不同。只可惜編導功力差了一籌，終未能彰顯這一點生命自我的要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