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一剎那就是永恆?——[自我是什麼東西]23
既然人徹底是活在意義世界之中,那麼所謂意義世界是什麼意思呢?它從何而來?又存在於那裏?
各位讀者對上述問句有沒有似曾相識之感?真的,幾乎每一個人都問過類似的問題:人生的意義在那裏?我們活著所為何來?生命從那裏來?要到那裏去?甚至我兒子五歲時就已經問過我:既然人都會死,那為什麼要活?
其實這所有疑問都指向同一方向,就是問人生要怎樣才能獲得存在的意義感。而所有會發出這疑問的人,都因他當時活得不好,也就是缺乏意義感。因缺乏才追尋或追問,這印證了人都是要求意義的存在,也就是孟子所謂性善的意思。
好,現在把問題繞回來:意義世界在那裏呢?
對這問題,我們可以暫分解為三個側面來說明,就是何謂意義?意義是怎麼發生的?意義保存在那裏?
首先,所謂意義,就是接通永恆無限的意思;換言之,凡能通到無限的就有意義,反之無望通到永恆的就沒意義。所以,意義感就是一種永恆感、不朽感、自由感、絕對感、圓滿感、和諧感、充實感、莊嚴感,總稱為無限感。
試舉一例,當情人們兩心相印、兩情相悅,發生剎那間的浪漫觸動的時候,會渾忘彼此的差異隔閡,超越形軀的阻礙限制,而體驗到一種自由舒暢、永恆絕對之感。這時情人們甚至會忘情地向全世界高呼我愛你(我愛全世界)。這正是由愛一人(打通彼此阻隔)而通到愛全宇宙(與宇宙通連為一體)。就是孔子所說:「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心靈只要當下打開,就能涵蓋宇宙。)程明道也說:「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心靈開放的人是與宇宙通而不隔的)。這就是一種無限感,也就是人最真實的存在意義感。
那麼,這種意義感是如何發生的呢?或說它要如何才能發生呢?這有兩個要件,其一就是人的心要打開,其二就是人心打開的場域必須就在眼前、現在、當下。而兩者合一,就是人心在當下打開,便能超越自我,接通世界,產生自由無限、充實莊嚴的意義感。
我們先說眼前當下,原來人的生命自我,本來就只活在當下、存在於當下(一剎那後尚未發生,一剎那前已成陳跡),因此也只有在當下,人的感情好惡、價值判斷才有真實的觸及對象而產生人我一體、通而不隔的意義感。前說科學活動是價值中立、不涉主觀感情的,正因科學所處理的世界本來就只是歷史陳跡、資訊紀錄(如哈伯望遠鏡自太空傳回大量資訊,科學家就分析這些資訊),而絕不觸及當下實存的人生(因當下無法成為科學觀察的對象)。所以科學無法碰觸到絕對客觀的存有,而只能掌握到存有的投影。原來,反而是藉著人心一種特殊的活動(覺或打開),可以就在當下接通客觀存有或全宇宙,這就是修道者所謂「當下即是」,或情人們在浪漫觸動時所感受到的「一剎那即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