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6-06 23:36:46尚未設定

春別(十二)

藍羽青與王隱呆呆地看著眼前那應該是因高燒不退而有點神智不清,卻滿臉「喝過蠻牛一切搞定」的表情、甚至好像上了發條的輪子隨時要衝出去的沐流塵……嗯,那真的是沐流塵嗎?

「你們兩個,到底走不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悅蘭芳打包好、並且塞進一臉茫然的定風愁懷中;沐流塵瞪了身旁持續呆滯的兩位好友一眼,隨即不知從哪變出一把手術刀,優雅地在還是狀況外的定風愁頸上劃了劃,還不忘擺出最和善柔美的微笑「和氣又善良的定先生,你現在是我們的人質,得跟著走哦;把蘭芳大哥抱好,他若是有閃失嘛……欸,說實在的,我是個內科醫師,拿手術刀不太習慣、手會抖;若是蘭芳大哥又少了幾根汗毛,我怕我的手會不太聽使喚……哎,你知道,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你懂我意思吧,嗯?」

定風愁在心底猛叫著苦--這個、這個拿著刀威脅要他的命的人,竟是昨晚哭到在他懷裡睡著、害他連動都不敢動就怕吵醒的那個……啊,現在他知道了,醫生果然都是怪物--

叫苦歸叫苦,定風愁還是連忙點頭,扶著懷裡那帶歉意苦笑著的悅蘭芳,也做了個苦笑吐舌的動作、算是表示體諒理解。

沐流塵瘋了……不用探他體溫,只要看見他頰邊跟眼底的紅腫,就知道他離倒下去並不遠,這種狀況也想泅水出去?!

越想越覺得不可行,藍羽青搖搖頭,擋在門前「流塵,你今天不能下水。」

「要拖到何時,等陰陽師叔叔來把我們全部打包?」想推開藍羽青卻分毫也動不了對方,沐流塵無奈攤手「好啊,反正叔叔是不會為難我,至於你們、或是蘭芳大哥,我就愛莫能助了。」

沐流塵這擺明是威脅,藍羽青也知道時間不能再拖;不說陰陽師察覺的問題,就是悅蘭芳的傷也要盡快送回醫院治療……但是走護城河這條路線,他們光要維持悅蘭芳不弄濕傷口就夠麻煩了,如果再加個隨時可能昏倒的沐流塵--「流塵,要是陰陽師真的不會為難你,那我希望你能夠留在這裡。」

「沒有我,你們會全部被炸死。」晃晃腦袋,沐流塵指著自己額頭「水雷佈置圖在這裡,不讓我走、你也走不了。」

「你畫給我看就可以,我記得住。」話一出,藍羽青自己就知道這要求恐怕是緣木求魚,沐流塵就是以腦袋裡記住的配置圖做籌碼要跟著走,怎麼可能把圖畫給他?再者,他實在也很懷疑沐流塵現在那混沌的神智能記住什麼東西……他們,真的走得了嗎?

「你作夢。」

兩人僵持不下,旁邊的三人也是一片尷尬,悅蘭芳與定風愁一個是傷者一個是「人質」,怎麼也不好插嘴;王隱嘛,已經得罪過沐流塵數次,現下根本就不敢再插話。

「你……」他們三人認識這麼多年,藍羽青從沒想過竟然有人會比自己更任性,沐流塵的年紀足足長他五歲,怎麼使起性子來是這樣……「你過來!」

瞥了被忽略很久的三人一眼,藍羽青直接把沐流塵拖到外面去,確定那距離是在兩人談話不到另外三人聽得見的範疇內才停止。

「你是醫生,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房門口的三人好奇地望著這一邊,不過藍羽青確定他們應該都沒有順風耳,也就不去理會。

沐流塵也不正面回話,反倒是將話題岔開,接了句沒頭沒腦的問話「四無,你生日到了沒?」

「還早,暑假還沒到呢。」生日對藍羽青來說是很玄妙的,至少在幾年前,他從沒有過生日--

印在身分證上的日期是婆婆撿到他的日子,於是也就是他被遺棄的日子,他一點不想把那當作是生日;至於真實的生日……他不想去問該是唯一一個知道的人。印象中,生命的前十八年他從不過生日,唯一有過的經驗是四歲時將修道院姊姊幫他買來的蛋糕砸在地上,然後一個人被罰著清理房間到深夜,隔天還被婆婆罰不許吃飯。

他實在恨透了那個日子。

僅是自己不喜歡過生日,並不代表他不會誠心誠意祝福別人,至少朋友們的生日他從沒忘過,其中也包括負平生。

念完大四時剛好是他十八歲的那一年,其他學系的大四生都畢業準備找工作或是繼續進修念研究所了,只有他們還離畢業遠得很;唯一能夠效法其他畢業生的、只有趁著暑假去趟畢業旅行,而大學生的存款拿出來沒多少錢,想出國玩也只能去較便宜的東南亞地區旅遊。

於是他們去了泰國。

沐流塵與王隱不知何時計畫好的,到了泰國的當晚就提議那天當作是他滿十八歲的生日;這也就罷了,王隱半夜還瞞著沐流塵,偷偷把他帶了出去,說是什麼滿十八歲來去見識一下「世界」--

結果世界沒見識到,倒是證明了人家比較看重有鬍子有胸肌的魁梧男性。

最後,要不是沐流塵以單槍匹馬之姿橫掃人妖酒樓,王隱還真的就這麼淪陷了哩……

但是這、跟沐流塵現在耍任性有什麼關係?!

「四無,我們早該在那時就發現王隱把我當作女性的事實;他沒要我一起去,不是因為他覺得我是個君子,而是他以為我是女性。」感受到王隱自遠處好奇望來的眼光,沐流塵下意識地撇過頭「如果那時候發現的話,我就不會……」

「流塵?」

前一秒藍羽青還以為沐流塵又要哭了,後一秒卻見他精神奕奕地抬起頭「好了,走吧。聰明絕頂的藍小弟弟,當初可是你沒發現王大鬍子的問題,才害我變這樣,現在你就多擔待些吧。」

「什麼藍小弟弟,我、喂……」話都還不成句,沐流塵卻已經走回去了,藍羽青只能快步跟上,一邊還不忘在心底埋怨幾句--

他最討厭別人叫他藍小弟弟,那好像在叫卡通裡面的藍色小精靈一樣,而且現在又變成某藥品的專屬代名詞……可惡的沐流塵,現在讓你幾分,回去你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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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入境大廳,滅輪迴一個人焦躁地踱來踱去,不時抬頭盯著紀錄入境旅客的攝影電視螢幕。

怎麼還沒看到人……怎麼還、噢!

當真是人未到、鼓先到啊--

「嫂子!你東張西望在幹嘛,行李重死了,拿一下啦!」

收起花鼓,嵐櫻丟下身上大包小包的行李,喘呼呼地攀上滅輪迴的手臂,直接就吊起單槓來「嫂子,我家那個呆老二怎麼沒來,他還活著嗎?」

「小櫻,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叫我嫂子……」每次聽到嵐櫻這麼叫,滅輪迴都覺得滿腹委屈加滿臉黑線--他不介意叫小櫻叫他一聲姐夫啊,可是嫂子實在、實在是……哎!

「嫂子,身為我嫂子就要認命,嫂子就嫂子啦!」從滅輪迴身上跳下來,嵐櫻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大大嘆口氣「欸,坐飛機坐這麼久真是殘害我的生命,待會我定要把死白毛踢去河裡游泳,都是他害的!」

「哦,只記得兩個哥哥,小櫻坐飛機坐到忘記情人了?」認命地背起大包小包的行李,滅輪迴騰出一手帶著嵐櫻往座車的方向走去,也不忘調侃幾句。

「嫂子你……別提他!」

不提還好,才不過講了「情人」二字,嵐櫻霎時滿臉通紅,怎樣都不肯再答腔;這可不是小櫻平時的反應,滅輪迴左看右看就是有問題,忽而靈光一閃、心底便有了個答案,當下也不說破,僅是一個勁的笑。

「臭嫂子,你再笑、再笑!再笑你就跟死白毛一起下水煮湯!」

從後視鏡裡看見氣鼓鼓的嵐櫻,滅輪迴可是一點都不想泡水、更不想現在就被花鼓打成腦震盪,連忙止住笑聲「好好,不笑了。小櫻你要先去看嵐月呢,還是直接去集團分部?」

「當然是直接去分部,你不是在電話裡跟我說死白毛把事情搞得很複雜嗎?」伸伸懶腰,嵐櫻長長地吐口氣「死白毛做事就是慢吞吞,其實就一槍解決悅蘭芳不就結了;要為策叔報仇的話,還可以再給東陵跟經天子一人一顆子彈,何必拐彎抹角扯進一堆不相干的人。」

「小櫻,如果是妳,妳會這樣做嗎?」有些憂心地問著,滅輪迴還真的挺怕嵐櫻要是接手這個案子,會直接將人殺掉「他們三個算起來都是無辜受害,不是嗎?」

「沒有如果啦,我才不會像死白毛一樣被騙哩。」聳了聳肩,嵐櫻若有所思「我不想傷害無辜的人,可是死白毛十年來就只執著這麼一件事,說什麼也要瓦解那間醫學中心,我們怎樣也勸不住;你也知道他是個拗起來比石頭還硬的傢伙,就是這次來台灣,我也沒把握能阻止他。」

「那間醫學中心背景也不簡單,若是連妳也不能阻止陰陽師的話,結局恐怕會鬥個兩敗俱傷;小櫻,這事攸關邪能集團的存亡啊。」

微微一震,嵐櫻抬起頭,眼神對上滅輪迴反射在後視鏡的雙眸--

「我……我不想被說成是奪權的妹妹,讓我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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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好了嗎?」

悅蘭芳的傷口不能碰水,沐流塵雖然已經做好防水包紮,但為了預防萬一,還是不希望悅蘭芳的身體有太多部分浸在水裡「王隱,你待會只要支撐定風愁、讓他背上的蘭芳大哥不要泡到水就好,你粗手粗腳的千萬不要碰蘭芳大哥。」

王隱點點頭表示知道;定風愁想的可就沒那麼簡單,這小帥哥的話聽起來有點嚇人--

所謂粗手粗腳到底是多粗……要是大鬍子一個不小心把他踩到水底去,那悅蘭芳的閃失難道也要他負責啊?

「放心,我會幫你。」看出定風愁的焦慮,藍羽青在他耳邊輕道「大鬍子這傢伙只是偶爾不太有神經,平時還挺細心的,這事應該不會出大問題。」

「噢,那就好。」

見定風愁似乎放鬆了些,藍羽青吐吐舌--其實他自己是一點都不相信王隱,更懷疑目前沐流塵的大腦運作;不過,身為醫師,總是要比其他人有信心嘛……「都好了,走吧。」

河面看起來很是平靜,沐流塵在河畔發了足足二十秒的呆,才想出到底該從哪裡下水才不會觸碰到水雷「嗯,我想應該是這裡……」

天啊--見狀,藍羽青在心底暗自搖了搖頭--看來他們要能平安渡河,恐怕真的要菩薩保佑、耶穌顯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