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4-08 21:32:12wer

透明無色的水面憂傷(十五)

在日漸炎熱的季節裡,這個學期也漸漸地到了第三個月。刷刷的書寫考卷聲,每個人都埋頭在期末考中。


為了準備期末考而暫停了練習的足球隊,在考試第二天的下午偶然地相聚了。

我拿著從福利社裡買來的麵包和飲料正要回教室。走廊一旁的樹叢後頭卻傳來叫喚聲。我踏出走廊,發現樹叢後頭的草地圍著四個人。連紺野都在。大概也是被攔下來的。


大家邊吃午飯邊談起暑假的地區大賽。這次參加的隊伍也不多,才五支而已。有一支優勝種子隊。只要打贏兩輪比賽就可以對上她們。

不過大概就不可能贏了。那支優勝種子可是有專門的俱樂部在後頭撐腰的,我們頂多和她們打上美好的一仗。


「考試完來集訓吧。」吉澤提議著。

「補習班……」

「不要又說那個嘛?」吉澤很快打斷了石川要說的話。

「我也不行。」我冷靜地發言。

紺野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真討厭呀……」被澆冷水的吉澤少爺乾脆在草地上躺了下來。「我根本就不想讀大學呀。」


我看了看這裡的成員。除去埋頭大吃的過,其他人再過一個學期都要畢業了。紺野和石川都是要考大學的人吧,把補習班掛在口中的石川其實也有學年前二十名的實力。更別說優等生招牌的紺野了。


「那你要幹什麼呢?不讀大學的話。」我問著嘮叨的吉澤。

「髮藝設計師。」她比了個象徵剪刀的V字手勢。


「我絕對不要給你剪頭髮。」斬釘截鐵。把自己的頭交代給她,誰知道回來的時候會變成什麼樣。

「Miki呢?」紺野捧著從家裡帶來的便當,從我的斜對面說話。

「秘密。」我說。

「耶——」她看起很失望。

「秘密。」我仍舊沒有屈服。


「你們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呀?」吉澤那金色的頭湊了過來,擋住我的視線。「那是正統的優等生耶,從一年級開始就沒掉到第二名過的人。」

我知道她的意思,是指我不配認識人家嘛。


「因為老師說,第一名要輔導最差的同學。」是紺野清朗的聲音。

她鎮靜的表情馬上就讓所有人都相信這是真的。好壞心眼呀。只有我知道她會惡作劇嗎?


「我才不是最差的咧,上次班級排名還有二十一名唷。」我鄭重澄清,好歹我也常跟著紺野複習功課,看她劃過重點的課本勝過任何參考書。等等,這樣我的確被她輔導了呀。真複雜……


不管我還在衡量紺野說的話算不算事實,那夥人又不曉得說起了什麼,熱熱鬧鬧地笑在了一起。算了……




好不容易又熬過一個下午。考試結束的時間比平常放學還早,有許多人約著便要出去看電影或逛街,抒解壓力。

因為風吹得很舒服,我和紺野乾脆走出了教室,在種著花草的園圃旁邊散步。


「沒問題的吧?這次又是第一名了。」我隨手抓了抓七里香的葉子,然後湊在鼻間嗅著指尖的香氣。

她捉過我的左手,輕輕地牽住。我們一起搖晃著手臂散步。


「兩個女孩子牽手沒關係嗎?」我問。

「沒關係。」和微風一樣舒服的笑容。

「嗯,這次有點危險呢。」她回到了話題。


「怎麼了?」我從側邊觀察她。「該不會到最後五分鐘才發現有第二張題目卷,上頭還有最後一大題。」我自己就發生過這樣的事。

「不是。」她搖了搖頭。她的長髮用髮夾固定在耳後。好可愛的耳朵,就在我的面前。


「因為……」她低著頭又揚起頭。我的目光隨著她轉。

「因為這次我身陷情場呀。」
說的理直氣壯,可是耳朵變紅了啦。好好玩的現象。



我終於鼓起了勇氣說話。

「Konno,我爸爸的工作又要換地方了。我也搞不懂他的工作是什麼,說不定是大老闆的臥底還是監督。老是被調到不同的分公司。」

「這次會到九州那邊去唷,想到就覺得天氣很熱。」


「你又要轉學了嗎?」她緊張地看著我。

「借我。」我偷走她臉上的無框眼鏡。好透明的鏡片。


我把眼鏡戴到自己臉上。「好看嗎?」

「突然變得很有氣質。」她陪著我胡鬧,但看得出有些放不開。

「好暈呀。」我摘下了眼鏡。閉上眼睛讓眼球恢復。沒有近視的人戴上這個還真難過。



「喂,你是不是要到九州去啦?」她催促我。

我在噴水池畔坐下,大聲地向她宣告。


「我、不、去。」

「因為你剛剛那句話太可愛了。」我笑得好開心。「而且Konno穿著夏季制服也好可愛,我怎麼能不看到夏天結束呢?」

太浪費這個夏天了。


「反正我們家很自由,父母都單身就任,我做女兒的當然也要學習啦。」


說的好輕鬆,那我之前到底為什麼老是轉學呢?一下子跟媽媽住,一下跟爸爸。其實只是迷上了隨時都能重新開始的感覺,和別人的交往也可以在還沒有崩壞之前就結束。


「你要留下來啦?」她在我身邊坐下,聲音沒有特別高興的感覺。

「嗯。」我又肯定了一遍。


「家人都不在身邊唷。」

「嗯。」我知道。我已經考慮了兩個星期了。


「這裡也不是你出生的地方。」還住不到半年。

「是為了我嗎?」


「不是。」換我惡作劇囉。

「剛剛還說是的……」我突然發現她的聲音不對。連忙轉頭。


「連這個都要哭嗎?」我問。

「因為突然很害怕。」她哽咽著說話。


還炎熱著的下午,噴水池的濺水聲。她把額頭靠在我的肩上。


「不要突然消失唷。」

「不會的。」


「如果你不消失的話就給你獎勵。」她端坐在水池邊的水泥護欄上,突然自己動手解開了最上頭的兩顆鈕釦。

又是一陣強風吹過,鬆開的衣領在風中不斷翻飛。我彎下身子親吻她的脖子到鎖骨上方的區域。向我美麗的女神致敬。


「太久了。」她突然發現我的企圖。來不及,我已經造成既定事實。是個漂亮的紅色淤痕。


「我也這麼做就公平了吧?」我指了指自己的鈕釦。我是很公平的,可是又有點壞心。我想讓她的手指替我解開扣子。

她真的行動了,手指在布料上的動作讓我的心臟狂跳。她低下了頭,黑髮擦過了我的下巴。沒有復仇,只是在我的鎖骨上輕輕一吻。

太心軟了,這個人。


「等一下賠我去買OK繃。」好接近命令的口氣。她偏著頭看我。

「這樣我怎麼回家呀?」她指著我做出的『好事』,讓我一點辯駁的餘地都沒有。


「領子可以擋住啦。」只要不被吹開就可以。

「一點都不保險。」務實的金牛座性格。


我陪著她到最近的便利商店買了OK繃,用最簡單的方式遮住淤痕。再一起搖晃著書包回家。途中在書店買了紺野喜歡的推理小說,這就是她對自己的犒賞。比起看書,我喜歡租電影DVD回家觀賞。盯著字看,這不是太累了嗎?



我們在那條小巷前道別。她的背影沒入了天色初晚的小巷裡,我繼續往前走。一切宛如平常。

從分別的一刻起我就開始想念。她在我面前的笑容是唯一僅有,在我面前說話的神情是唯一僅有,對我敞開的心絕對是唯一僅有。全世界數十億人中能夠得到這些的,只有我一個人而已。

比我好的人也得不到。

而我是什麼?



我用鑰匙打開公寓的門,是木造公寓的二樓。爸爸還沒回來,客廳堆滿了舊報紙卻沒人收拾。我在黯淡的房屋裡按下電燈開關。日光燈的白光照亮了屋裡。

沒多少家具的客廳,掛在牆上的是以前參加的少年足球俱樂部在聯賽中得到的優勝錦旗。我是隊伍裡唯一的女孩子。跟少棒相仿,在少年階段,男女的體能還相差不多,所以可以一起練習。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有些東西散放在地上,不過整體來說還是很乾淨的。

用遙控器打開床頭音響,放在裡頭的銀色CD開始旋轉。

我倒在床上,連衣服都沒換。書包也被甩放在地上。波吉在仙台的媽媽那裡,不會衝出來向我撒嬌。


我完蛋了,我想。在校園裡的那一幕還在我的腦海裡清晰播放。我想把她佔為己有,這樣的心情到底是什麼呢?我好差勁。她的手指在我胸前操作著鈕釦的時候,我的心跳聲大的簡直可以在空氣裡聽見。

我坐起身,推開窗戶。外頭沒有紗窗,清涼的晚風直接灌了進來。越過隔壁幢的公寓屋頂,可以看見天空的星星。


連我都可以感受到。以為會持續下去的日常生活其實脆弱的彷彿玻璃。只要一個小小的動作就可以把它摔得粉碎。

沒有不死的愛,沒有不會改變的心情。可是想念的思緒在此刻簡直濃得化不開。Konno、Asami,你會始終看著我,始終對我微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