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4-06 22:05:18wer

透明無色的水面憂傷(十四)

「我也蒸發了三年。整整三年都沒辦法面對別人,只能自己一個人生活。」
接過我的重擔的是紺野。穿著國中時代的制服,卻有著異常沈重表情的她。


「並不會痛苦,寂寞什麼的也很少想到了。沒有朋友的事只要專心做著習題就會忘記。我的心只有自己知道它在哪裡,覺得其他人不會瞭解。所以很久很久沒有喜歡過別人。什麼樣才是真正的我?這個答案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還記得Miki第一次跟我說話的事嗎?你站的離我好近,用力抓著我的手還搶了眼鏡。好久沒有人這麼靠近我了,我那時候覺得好懷念,可是防禦的圓被侵入了,又很不安。所以眼淚就不自覺地跑了出來。」


「隔天,我偷偷地觀察你。看你那對什麼都無所謂的神情,誰都不怕,什麼事都不在乎。直到看見你在放學後踢足球的模樣。那時候我就有預感了,誰都不想給的心,如果有個人要出面把它奪走。」

「那就是你了。」她伸手越過了桌面,捉住我握拳的手。



我們在黑夜的催眠底下變得偏離現實越來越遠。

「我很害怕自己原來也喜歡姊姊。Miki,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因為你連一次『不喜歡』這種話都沒說過。」喜歡倒是說過。


「因為害怕知道真相,所以乾脆誰都不喜歡了。如果在喜歡別人的過程裡,發現了根本不想知道的事該怎麼辦?」

我該替她做些什麼,自覺得有這樣的義務。


「不會有那種事的。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大放厥詞的是我。「我會讓你只想著我,只看見我。整個世界都被我佔滿,再也不會想起其他的事。」


「叫我的名字。」我抓著她的手,手指互相交握著。

「Miki。」她輕輕地笑,有些難為情。

「Asami。」我第一次呼喚她的名字,有些拗口,有些不習慣。「Asami。」我又練習了一遍。距離又更接近了。



你被自己的姊姊抱住的時候,我遇見那個人的時候。我們就是現在的模樣。那時候我們根本不知道世界還有坐在面前的這個人。只是各自生活著,渾然無知地生活著。


「我待在你身邊,真的不要緊嗎?」她的眼睛裡囤積著眼淚,是漂亮的池塘。


我從沒想過一輩子的事,可是對現在的事卻是知道的。我用食指的指節阻擋她流下的淚滴,很快水壩就決堤了。


玻璃窗上映出她哭泣的臉。我收回了手指,用舌尖品嚐眼淚的滋味。又苦又澀,還是鹹的。比泡壞了的咖啡還難喝。


真正的自己到底藏在哪裡呢?一定是個誰都看不見的地方。互相折磨也只是想看見對方最接近真實的表情。

還是看不見的吧?我絕望地想著。但是這根本無關緊要。



「我現在一點也不專心唷。」誠實地說出自己的心情。

「太過份了。」用手背胡亂擦掉眼淚的她斥責我。

「對不起。」我笑著說。抱著無所謂的心情。




我們在回家的路上同行。住宅區的街道裡連一個行人都沒有。路口的紅綠燈無謂地自熄自亮,也沒有車輛經過。

我們一前一後地走著,我可以看見她的背影。


她突然轉過身來,水手服的裙擺飛揚。
「我們來玩遊戲吧。玩國中就認識的遊戲。」


「那你是優等生的班長嗎?不管對哪個同學都溫柔體貼。」我替她編造著新身份。

「那你就是頑固的壞學生。剪著短頭髮,跟男生打架以後貼著OK繃來上學。」


「我真的有疤唷。你看,在額頭上。」我壓低身子,撥開瀏海,指著自己的額頭。

「喂,你真的跟人家打架呀。該不會被磚頭砸頭吧?」她驚訝的表情真有趣。


「那不是滿臉是血了……」我沒好氣地說。

「好可怕。」她盯著我的臉瞧,彷彿在想像我滿臉是血的模樣。


「是跌倒啦,小時候騎自行車跌下來撞到地上的石頭。」我沒那麼神勇好不好,還被磚頭砸呢。

「那我們就是青梅竹馬囉,那麼久以前就認識了。」她又轉身往前走。


「嗯,從國中就認識,那已經六年了。我沒有去過美國,還認識你姊姊。說不定她還是我的暗戀對象,每次我盯著她看就會被你打醒。」

「那我也要認識你的父母,他們都會對我說:我家的笨女兒就拜託你了。」


「有點過份唷,這個。」我抗議。

她做了個吐舌頭的鬼臉。真是不專業,根本就只是可愛的表情而已。


我在路燈底下抱住她的肩膀。
「我很幸福,因為有你在身邊。」


「是因為很久以前就認識了嗎?」她分不清我說的是遊戲還是真實。


「不是,是因為現在認識了。」


她迅速地在我的嘴唇上觸了一下,軟軟的觸感一閃即逝。

「你被燙傷了啦。」她又再度逃出我的守備範圍。「不可以做壞事。」


「我要從這邊過去。」她指了指某條橫向的小巷。


我看著她的身影沒入夜色中。無奈地回過身來,卻發現馬路對面,有個不認識的老婆婆正呆呆地往這邊瞧。我摸了摸頭,對不起啦,一定嚇到老人家了。

我向老婆婆揮了揮手道別。算了,天色這麼黑,她一定只認得出這身制服。明天以後我也不可能再穿這身衣服啦。



回到家我一定又會開始想念紺野,每天都是這樣。只要自己一個人就心神不寧。

我沒想到的是每天加班的爸爸竟然提早回家了,說要和我談重要的事。

還能有什麼別的呢?我們又要搬家了。這樣的模式我早已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