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6-04 16:43:38wendyclio

二十、同類的禮物

那一年是西元1970年,所有的變數都發生在那一年。年初的時候,美和子許了一個想要認識其他吸血鬼的願望,正當梁澄以為這個願望和傑森‧梅西克的願望一樣無疾而終時,美和子又出現了。她的身上穿著一件大紅色的風衣,腳上卻穿著一雙拖鞋,像是一路從家裡衝出來見他。美和子跑地上氣不接下氣:「Andrew!等一等!」

「什麼事?」

「我一直在找你。」

「找我做什麼?」梁澄自顧向前,縱身一躍上了二樓陽台。「你該在家裡陪愛德華,週末的時候做點燻雞肉配白酒來吃,晚上看點電視節目,討論一下最新的廣告商品。」

「你既然這麼清楚他愛什麼,幹麻不自己煮去?」美和子彎著腰喘著氣,不再有一絲年輕人的姿態。「我要送你兩個大禮,保證讓你不管要過多長的一輩子,都少不了感謝我。」

「是嗎?」梁澄完全不看她,哼道:「人類能給我的好東西實在不太多。」

「你等著吧。」美和子哼了一聲。「但在這之前,我要向你許最後一個願望。」

「哦,妳又有願望了。」梁澄忍不住轉頭,俯身瞪著她。「請說吧。」他感覺到吸血鬼的本能又上來了。

美和子深吸了口氣,雙手交臥在胸前,語態異常謹慎:「請你把我變成你的同類,一個吸血鬼。」

「又是一個不可能實現的願望。美和子,妳打算什麼時候接受你身為人類的事實?」

「你自己又打算什麼時候接受身為吸血鬼的事實?不,」美和子堅決地搖頭。「我永遠不打算接受它,我要戰勝它。人類存在的意義是『延續物種』,吸血鬼也應該是一樣。所以,你一定知道怎麼把我變成吸血鬼。如果不知道,你怎能老說自己是吸血鬼?現在替我實現願望吧!」

「妳說對了。如果吸血鬼是一個物種,我一定是當中的異類。我雖佩服妳無比的勇氣,但既然從來沒有同類變造過我,我又如何知道該怎麼變造同類?很抱歉,這回又要讓你失望了。」

「不,你不懂。許願這回事永遠是萬無一失,尤其是這一次。」美和子斬釘截鐵地說著,忽然間,她發覺自己的身體不能動了。她壓根沒看見梁澄是什麼時候躍下樓來,又是什麼時候把她的脖子和雙手都攫住的。她只是脖子上一陣劇痛,接著全身也開始劇痛起來。這回痛得太厲害,她的腦袋像是要炸開來,除了死,她再想不到別的。

人總有活到不能站立的一天,梁澄總希望美和子能和愛德華活的一樣久,但似乎天不從人願。美和子的血味實在太令他震驚了,現在即使把梁澄的頭剁下來,他爬著也要爬過去她身邊。梁澄在一分鐘之內幾乎吸乾了她的血,但又深怕她真的死去。美和子的年紀已經大了,不再像年輕人的生命一樣奔放有力,若不特別小心,可就弄死她了。現在的她無力地倒在梁澄懷裡,絲毫沒打算做任何掙扎。梁澄理了理她塌平了的頭髮,她稀疏的白髮老早到了藏不住的年齡,但梁澄絲毫不在意到這一點。美和子就是美和子,無論她多少歲數,她永遠是那個企圖心旺盛的、勇於逐夢的女人。梁澄捧起美和子的臉蛋,用自己的手掌在上面輕輕摩擦著,感覺自己身上的血液在沸騰著,彷彿要衝破自己的血管,迫不及待想要回到美和子的身體裡。

不及多想,梁澄咬破了自己的手腕,把兩滴血滴在美和子的唇上,看著殷紅的血還沒能流進她嘴裡,就滲過嘴唇滲進皮膚底下。梁澄打從心底歡呼了起來,突然間他覺得自己的心臟也瘋狂地跳了起來。這就是幸福!這就是幸福!他抱起美和子,把傷口放在美和子的嘴上,看著美和子的嘴像是嬰兒一樣的吸吮著,吸血鬼的整個生命得到了歡娛。梁澄這才了解到,美和子就屬這個時候最可愛。假如永恆有什麼值得回味的部分,必定就是現在,只有現在。梁澄用他吸血鬼的整個肉體和生命,與美和子一起陶醉在永恆裡。

不知過了多久,他覺得很累,打算要停下來。然而恐怖的事情突然發生了。美和子躺在梁澄懷裡,突然間身體迅速地腐敗了。她的頭顱乾癟下去,兩眼和舌猛然地向外突起,彷彿永不瞑目的棺中屍。她身上的肌膚瞬間削瘦下去,使得她的肩膀一下子凸了起來,一身大紅色的風衣底下,露出兩支腐敗不成人形的腿骨,就跨在兩澄的膝蓋上,膝蓋轉折處彎曲成一種屍體的弧度。梁澄驚駭不已,直覺地把屍體扔在地上,屁股著地向後爬行了好幾公尺。

無論幾公尺都一樣,美和子的屍體就在眼前,已經進了吸血鬼的眼睛,永遠不可能忘記。她死了嗎?廢話,難道他以為自己看見的是幻象,鼻子裡聞到的屍臭味難道是自己的不成?吸血鬼的血當然已經毒死她了。方才無上歡娛的對象,竟然已經變成一具比死亡還要死得更透的屍體。梁澄才這麼想著,突然咚的兩聲,死屍腳上的鞋子向兩側滾落,排列成一個他不喜歡的陰筊的形狀,梁澄全身跳了起來,屁股砰的一聲跌在地上。就在此時,美和子的屍體突然再度迅速膨脹起來,不知道是哪裡施來的魔法,屍體上的每一吋皺褶都長了回來,她的臉孔一下子回復到原本的面目,原本吐出的舌頭也縮了回去,只露出蒼白的,一個已經回復到人類脣形的嘴唇。接著,她的頭髮也亮澤了起來,在銀色的月光底下散發出一種妖異的光澤。最後,她的眼睛張開了。柔軟的眼皮才張開一小縫,就讓梁澄震驚到無法立刻從地上站起來。他見到了光,那是吸血鬼的光,柔和的黃色光線讓身為吸血鬼的他陶醉不已。

美和子從地上站了起來,梁澄不記得她用任何一隻滑嫩的手掌撐地,也不記得她是用哪一隻腳先撐起身體,彷彿省略了那兩個步驟,她突然地就站起來了。美和子走到梁澄面前,足下不曾發出一絲聲音。站在梁澄面前,她彎了腰看梁澄。這麼近的距離裡,梁澄仰著頭看她,注意到她不但沒有一絲皺紋或白髮,就連年齡也分辨不出來。「你坐在地上幹什麼?」

已經不是美和子的語調了。梁澄坐在那裡,看著經過包裝的屍體離他這麼近。他忍不住開口:「究竟怎麼一回事?」

她頓了一頓,但是沒有發愣的表情。「呵呵。怎會是你問我?」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妳……。」

「我的心跳沒有了。你打算說的是這個嗎?」美和子突然打斷梁澄的話。

梁澄嚇了一大跳。「是……,沒錯。妳……。」

「我怎麼會知道你要說什麼話?這我可不知道。」她站了起來,舉目四望,同時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她脖子上的傷口已經消失了,蒼白的血管乾扁扁的,裡面一點血液也沒有。美和子伸手扶起梁澄,她說:「你把我變成了吸血鬼,但我們終究是不同的。」

「的確。美和子,妳已經死了,徹徹底底地死過一回。我親眼看見妳的屍體在地上腐敗。看,妳的鞋子已經脫落了。不,不要在我面前穿回那鞋子,那樣實在太恐怖了!」

美和子光著腳站在鞋子旁邊看著梁澄,臉上略過一絲微笑。「為什麼我要穿回去?你實在是太像人類了,小澄。」

「妳喊我什麼?」

「只是一個剛才在你的回憶裡找到的名字,隨便喚看看罷了。」她眨了眨眼。「我現在要先對現諾言,然後,就要走了。首先我要告訴你,這個世界上還有別的吸血鬼。不多不少,我剛好見過一個。那個人有著灰色的頭髮,他就坐在雪地裡,一動也不動,像是死了一般,等到他張開眼睛,我突然懂了一切。」

「什麼一切?」

「他的眼睛有著黃色的光芒,但他完全不看我。他說:『妳看夠了沒有?美和子,貝殼旅館的雇員,吸血鬼的盲從者。』我驚訝得不得了,一時說不出半句話來。他說了最後一句話:『妳是我養大的人類,幹麻不當人類,反而亂追吸血鬼?回家吧。』於是他閉上了眼睛。當他那雙眼睛一閉上,從外表再看不出一絲活人的相貌來,就像是一尊白蠟像,打從開天闢地就存在那裡,從來不曾磨損。我見著那樣的神態,便知道那是十足十的吸血鬼,是我追求一生的對象。」

「妳是吸血鬼養大的人類?我不懂。」

「從小把我養大的是貝殼旅館的主人,也是卡珊卓店裡的主人。我為什麼從來沒有見過他?那是我看得出誰是吸血鬼。他永遠不見我們,但是卻把牆壁漆成吸血鬼愛的顏色,我打賭他經常地在二樓大廳出沒。你想想卡珊卓的父親,為什麼久病不起?又為什麼不肯讓你接近卡珊卓?那個吸血鬼,他是一直存在的,但他對你我都絲毫不感興趣,如果這世上有什麼事情對他重要,我敢說就只剩他自己。我告訴你,不管我從人類的角度還是吸血鬼的眼光來看,你都不像個吸血鬼。現在你告訴我,我說的對嗎?」

梁澄重新回想了自己成為吸血鬼的經過,不禁點頭。既然從沒有人變造過他,他又怎能說自己死盡了?他是帶著人類的情緒,墮入地獄的,寺廟裡那些讀書人和官差,全部都可以作證。梁澄回想著美和子剛才的腐敗歷程,又望著眼前這名狀似美和子,卻已經不是美和子的吸血鬼,突然間官差的那一刀不再那麼令他憎恨了。

「原來你是那樣死的。那些穿制服的。」美和子點點頭,對梁澄說了最後一句話:「我要送你的第二個大禮,就在這條街的轉角處,那一大片塗鴉牆的正中央。今天已經晚了,你明晚八點再去領吧。千萬記住,等禮物的時候要有耐心,否則就領不到了。再見,梁澄。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她吻了梁澄的額頭,稍稍讓梁澄憶起方才那瞬間的幸福,但唇際的冰冷也同時結束了那些幸福。

清晨時分,梁澄在哈德孫河畔漫無目的地行走。紐約的破曉總是比鄉下地方緩慢,黑暗中他看見有個人影從遠處過來。梁澄沿著河邊走過去,注意到那是一個端坐輪椅上的青年,清晨的曙光逐漸照映出他蒼白的膚色,以及一頭棕色的捲髮。年輕人身上的一身亮白制服突然間觸怒了梁澄,梁澄縱伸而上,揪住年輕人的衣領,啪的一下扯掉四顆亮晶晶的釦子。年輕人慌亂之中回頭看他,突然間一雙人類的眼睛從恐懼轉為驚喜。梁澄聽見年輕人腦子裡的聲音彷彿喜鵲在歌唱:「是你!你還活著!」

「是你!原來你還活著!」年輕人語聲因為興奮而顫抖,他是一個漂亮的年輕人,一雙大眼睛上面蓋著捲俏的睫毛,因為太過興奮而抖個不停。「Andrew梁!」

梁澄瞪著這個穿制服的,只吐出一句話。「我不知道你認出了誰,也不在意,因為,今天你就要死了,死在吸血鬼的手上。」年輕人絲毫沒有意識到梁澄發出的死亡宣告,他只是低頭注視梁澄揪住自己的五隻手指,抬起頭來的時候,神態虔誠無比。他舉起兩隻蒼白的手,拉開已經繃裂的上衣,掀起裡面的汗衫。汗衫底下有著如地獄景象一般的皮膚,這名年輕人身上的肌肉,全部以最痛苦的姿勢交纏在一起。「或許你已經不記得,但對我而言卻重大無比。記得我嗎?我在地獄之火裡徘徊的時候,是你冒險救了我,這雖不能改變烈火紋身的事實,卻是你給我的恩賜。今天是我在紐約的最後一天了。之後,我要飛到休士頓,將我一切所學貢獻給太空總署。現在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你賜予我,雖然你的外貌有些許改變,但我以對生命的虔誠來感念你,永遠不可能忘記你。」

Sean的脖子還握在梁澄手上,然而一雙直視的眸子當中沒有一絲恐懼或怨恨。他問道:「今天你要殺我嗎?」梁澄這才注意到年輕人的後頸髮線也禿了一塊,大火留下的疤痕蔓延在這名天使的脖子上,而他領口的制服釦子依舊晨光中閃爍著光芒。突然間制服的詛咒像是消失了,梁澄縮了手回頭拔腿就走,不知走了多久,在河岸邊的非洲菊花叢裡仰天臥倒。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感覺到花草香味了。

「我原諒他們。」梁澄的心中有一個這樣的聲音響起來,他一點也沒有覺得來的太遲。他爬起身向水邊探頭,端詳自己再度起了變化的臉龐,美和子許的願望使他的外表益發取悅人類,無論是眼睛鼻子和嘴巴,無一處不是人類所愛。頭一回,肉體的美不再傷害他了。天空漸漸飄起柔柔細雨,使太陽光線產生了柔焦效果。他重新躺回花叢裡,背著太陽轉過身去,在都市的另一頭看見彩虹。他就躺著,看著彩虹以最溫和的方式淡出在湛藍的天空,又看著陽光逐漸迴照大地。吸血鬼竟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晚間八點,梁澄依約來到塗鴉牆。塗鴉牆上擁擠的顏色,全部以小角度摺疊在一起,引起吸血鬼一陣眼花撩亂。他站在塗鴉牆的正中央,詫異地發現自己站在路燈的正底下。對街的加油站和速食店還在營業著,遠處停車場微弱的燈光也還點著,感覺卻遙不可及。禮物在哪裡?他伸手撫摸著塗鴉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耐性。美和子說的,要有耐性。

忽然間,腳步聲傳來。愛德華!就算不回頭去看,他也聽得出愛德華的腳步聲。「Andrew!你是Andrew嗎?」

梁澄轉過身來,看著愛德華。

「果然是我的Andrew!你竟然還能活著!」愛德華大踏步走上前去,雙手握緊梁澄的手臂。「果然是你!」他伸臂抱緊了梁澄,語調哽咽了起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經過這麼多年!這麼多事!」

的確。這麼多年,這麼多事。一個吸血鬼的成長,竟是這麼大。梁澄非常努力地,讓紅色的眼淚不要泛出眼眶之外。「愛德華,我已經從那可怕的地獄裡逃出來了。」

「我的朋友,你受了很多苦!」

「是的。」

「為什麼不來找我?若非今天你剛好站在這盞路燈下這麼久,我就算天天坐在咖啡店裡看,也永遠看不見你!」愛德華握緊了梁澄的手,「回我家去。我們好好聊天吧!」

梁澄很躊躇,不敢太認真往屋裡望。這屋子裡的每一樣物品,都放在恰到好處的位置上,白色細長的花瓶裡插著好幾朵艾莉絲,放在茶几的正中央。廚房裡所有的餐具都洗得乾乾淨淨,陳列在廚櫃裡,就連男人最懶得織的毛線,也還一球球整齊放在櫃子上。這樣的地方誰不羨幕!然而客廳牆上沒有結婚照,璧爐上空蕩蕩的,留下一個長方形不沾灰塵的印記。所有的結婚照片都消失了,美和子已經消失在這棟屋子的記憶深處。

梁澄低頭攪了攪杯中的湯匙,日本煎茶的芬芳滿溢。他喝了一小口,縮了縮腦袋,開口道:「愛德華,美和子她……。」

「誰?」

「美和子。她……?」

「那是誰?我認識的人嗎?」愛德華拉開冰箱,探頭探腦地看了半天,抓了抓自己的腦袋,說道:「怪了。一個人住了這麼多年,到了這把年紀竟然還是不知道怎麼煮菜。」

無論梁澄如何直視愛德華的雙眼,如何側耳聆聽愛德華腦子裡的聲音,都再也聽不出一絲一毫與美和子有關的記憶來。美和子已經完全消失在愛德華的生命裡,彷彿從未存在過。「我只許諾我人類的壽命和他共享。」美和子畢竟實踐了她的婚禮宣言,連一滴回憶都沒有留給愛德華。驚訝之餘,梁澄努力讓自己張大的嘴閉攏起來,然而對於美和子這樣充滿實踐力的人,梁澄又有什麼好驚訝的呢?追吧。去追妳的永恆,一切只是求仁得仁罷了。

「Andrew,明天晚上,我帶你去見個人。」梁澄怎麼也想不到,紳士一般的愛德華,竟然領著他到堆滿垃圾的伸街夜巷,滿地酒瓶子的笙歌場所之外。愛德華遙指路邊一名醉漢。「你看他是誰?看得清楚嗎?」

那人旁若無人地躺在地上,臉上的鬍子沾滿了各種食物和嘔吐物的殘渣,酒氣沖天,無須吸血鬼也能嗅到。「西門。」梁澄答道。

「Andrew,西門滿街的亂走,有天走到了我家附近。他看了我一眼,對我說了一句話,實在很令人起疑。」

「他說了什麼?」

「我現在就去問他。」愛德華叮囑他:「聽著,無論他說了什麼,你千萬別太過激動。」

愛德華的身高本比梁澄來的高些,他站在西門與梁澄之前,完全把西門擋在梁澄視線之外。「嗨。你認得我嗎?」

躺在地上的西門微微抬起頭,一伸手碰倒了地上一個瓶子。「新郎官啊。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是愛德華。」

「愛德華就是新郎官,新郎官就是愛德華。你當我是白痴,還是自己喝醉了?既然喝得醉,為什麼不分點酒給我?」

愛德華不理會他,繼續問道;「上次你對我說了一句話。只要你肯再說一遍,我就買酒給你。」

「我說過什麼話啦?」西門從地上坐起來,乒乒乓乓倒了一地酒瓶子。

「你上次說,『反正那個女人剛好死了』,那個女人是誰?」

「反正就是死了,一個背黑鍋的小女孩,華爾街富商的最愛。就當天底下的壞事都是她幹的,讓全世界的條子都往海底去找案子結好了。但你看我得到多少好處?不多,一點也不多。一個小金庫加上一筆富商雙手奉上的贖罪卷,到現在也已經被我花個精光了,還有什麼可說的。」

愛德華的心臟跳的很快,他的拳頭握的很緊,卻沒有辦法朝著手無縛雞之力的路邊醉漢揮過去,因為他自始至終就是一個紳士。梁澄走上前去,瞪著西門。他瞪著他,直往他腦子最深處瞪去,渴望看見西門腦子裡的卡珊卓,究竟是個什麼樣子。西門的視線與梁澄對了焦,突然間他翻了個滾,酒瓶乒乒砰砰又滾了一地。「你這個鬼!不是已經給撕票了嗎?不不不,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他一個重心不穩,食指朝天亂指著:「你,你那個老婆昨天也是這麼看我,看得我怪不舒服的。死了就是死了,死了的卡珊卓跟活著沒酒喝的西門,哪一個比較好過?別殺我,別殺我,我不要酒了。」

「他已經瘋了。我們還是走吧。」愛德華扯著梁澄的手臂回頭就走,深怕梁澄衝上去對西門又踢又打。

梁澄走了幾步,回過頭來瞪著西門。「我不會殺你的。你這個嗜飲成性的可憐人,就留給時間來制裁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