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寫的。沒上傳到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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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是巧合吧

東帝汶遇到開小百貨店的中國人

都來自福建平潭

其中丁老闆甚至曾經偷渡到台灣

在桃園地區打工

你知道嗎

他懷念竟是台灣的便當

酥脆的排骨

滷得透背的爌肉

拳頭大的雞腿

那天

我取道山中小鎮毛必細Maubisse他的店

趁著來客比較少的時段

放一把發黃萎皺的青菜

三包泡麵

半個罐頭

用溫文儒雅的煤氣爐

煮了一鍋黃濁濁的麵

他很抱歉菜色如此

『沒辦法啊，

買不到魚，

也買不到雞肉…

他們土人都買活雞，

但是我不會殺雞。』

我來東帝汶幾個禮拜

完全能體會這種食不下嚥的艱辛

尤其被色香味養大的中國人

比起味蕾還保有處女膜的東帝汶人

更有說不出的苦

我在首都買毛巾

不意跑到中盤批發商店

丁老闆正好下山來補貨

他告訴我這個山中小城

我說我會去找他    

他把這話當作一種填補話題斷層的客套廢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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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的另一天…

Viguegue的市場三角窗店面

同樣來自福建平潭的劉老闆夫婦

和雇用的當地店員在店後吃午餐

各有白飯一大碗

炒了一碗公青菜

每人再一杯水

就是全部了

『奇怪了，

今天市場裡什麼肉都沒有，

魚也沒有，

只能吃這樣…』

劉太太很不好意思地說

午餐我吃泡麵蓋飯

泡麵的祕密功能就是在胃腸製造酸水

少量但整天不間斷地嘔出

我現在嘴裡就滿是這種酸水

其實也很想吃紮紮實實的白飯和充滿纖維的青菜

可是劉太太覺得這樣的菜色很丟臉

根本沒想要拿來招待

我只好把滿嘴的酸水吞下肚

『以前，中國人沒來之前，鞋子從印尼運過來，一雙賣美金30塊錢，土人哪買得起啊。』扒飯之間劉老闆說『中國的東西剛開始來的時候（大約是20002年左右），一雙鞋子賣美金十五塊、二十塊，那時候最好賣了，一天賣五十幾雙，土人搶著來買，只要腳套得進去就付錢帶走，根本不講價的…』

當時賣20美金的鞋子

現在只能賣到5美金

還會被殺價到4美金

『土人都被我們中國人教壞了，中國人連買個蔥都要講價，現在土人都知道買東西要講價。』劉太太補註

彷彿要證明給我看似的

這時一個農人模樣的男人屁股後跟著害羞不肯露臉的小男孩走進了店裡

目標明確地走到玻璃櫃前

指明要看左右音箱可以分離的手提音響

劉老闆放下碗筷

取下音響裝上電池（首都之外的全國，白天不供電）

把卡帶放進去

按下play

充滿大陸的情趣的藍紫紅綠的LED燈就交互閃爍

卡帶…竟然是台語的阿吉仔…就哭唱起來了

LED饒有個性地亮自己的

一點也不想跟音樂配合

躲在爸爸屁股後的小男孩走到音響前

驚奇地睜大本來就像牛眼大的眼睛

農夫表情嚴肅

請老闆再把收音機也試試

自己再試過

【多少錢？】

『美金30 』

【貴！美金20吧！】

『30 』

【20 】

『不然算你28 』

【還是貴！】

『最多只能算你25，再送你卡帶一捲。 』

【我…覺得還是有點貴 】

『那就沒辦法了…』

劉老闆說著

作勢要把音響搬回架子上

【…再讓我看一下吧】

音響再搬回櫃台

【好吧，25，但是多送我一組電池。】

劉老闆再回到飯桌

眼開眉笑

『那組音響跟批發拿是美金15，

賺十塊錢。』

美金十塊耶

農夫要賣幾袋玉米才有啊

可是做生意又不是做善事

理論上是沒必要同情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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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

丁老闆為手似老薑的來客的打火機充填瓦斯

瓦斯罐噴嘴塞入打火機的肛門

用力擠壓

瓦斯倒流而出

弄溼了他的手

他再試

打火機內的瓦斯量並未升高

升高的是手上的溼度

他咒罵了幾句

將打火機甩了幾下

再試一次

依然只是浪費瓦斯罷了

丁老闆把打火機交還來客

算是宣判死刑

來客接過打火機慌張不已

放在耳邊搖

睜著一隻眼睛細看打火機的底部

用粗大的手指撥去可能有的沙泥

（反而把手上的沙泥留在上面）

對著打火機肛門吹氣

再找了鐵絲捅了又捅

然後拜託丁老闆再試一次

丁老闆看他這麼不肯放棄

把瓦斯關再拿出

對準再灌

成了

這個打火機

也不過是多了填充孔

有防風裝置的塑膠貨

並不是彈開會有悅耳噹噹聲的係出名門

『灌一次瓦斯收兩毛五，漏掉的瓦斯大概有兩三倍，一點也不划算。』

丁老闆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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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要防客人偷東西

店員也要防

上一個店員每天早上赤腳來上班

回家的時候就穿了一雙新鞋

是有一次她穿了一雙太大的男鞋

可能要給弟弟的

走路樣子太奇怪

才被我們發現』

劉太太講到這個走私的店員

一點也看不出生氣的樣子

倒是覺得很可笑

『而且並不是窮人才會偷

有一次一個漂亮的小姐

穿得也很好哦

以為沒人看到

塞了一件胸罩到褲子裡

我也沒說什麼

就讓她出去了

反正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把人家揪出來讓人家丟臉多不好啊…』

劉太太如果有聽過“細漢偷摘瓜，大漢偷牽牛”的故事

現在就該擔心自己的乳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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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先生的小百貨店

門口有一個上鎖的玻璃櫃

單價值得冒險而且大小也適合順手牽羊的東西都在此展示

比如手錶

仿都彭打火機

隨身聽

迷你撞球組

耳墜（電鍍的塑膠貨）

指甲油

口紅

…

這些小而貴的東西都有資格進駐玻璃宮

如果有人光看看還不過癮

想要摸摸試試

丁老闆就會把鎖打開

一次拿一樣

拿了立刻關門

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盯著貨物在客人（有時候是三四個人一起來）手中流轉試用

如果客人想要看另一件

丁老闆馬上把正在看的這件收回櫃子

才肯拿出第二件

當然玻璃門也立刻關起來

客人如果要買

丁老闆立刻鎖櫃子

包裝、收錢、找錢一次完成

如果不買

也立刻鎖櫃子…當然要把東西先收回

這些警戒進行的時候

還要注意店裡其他地方其他客人

如果有變色龍那種可以獨立旋轉的左右眼

更能眼觀八方

更適合來這裡開店

反正丁老闆不跟你來“以客為尊”那套

長久的顧店經驗讓他相信“以客為偷”最不會吃虧

這次客人沒要買…

『像他們這種就是窮開心的，

我一看就知道，

但是也不能不給他們看。』

「這次他們看看，

心裡有個底，

下次說不定就回來買。」

我自己就是這種買東西不會衝動購買的人

看見喜歡的東西

會回家冷靜幾天

真的不買會死

才再回去散財

『看看也就算了，

有機會就下手偷，

這就很討厭。』

講到小偷

丁老闆咬牙切齒

『我老鄉在帝力開店，
店員沒注意到，

放在店門口那麼大的一台發電機也被搬走…

真的很討厭，

如果被你看到了，

他們就厚臉皮跟你說只是開開玩笑，

你沒看到，

就被搬走…』

發電機重得像神豬

至少要兩個人才搬得動

幹這票真的很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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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

當然有啊

兩個兒子

留在福建

我哥哥帶

…』

輪到劉太太發言

『哎呦

誰敢把小孩帶過來

你看他們的學校只上半天課

連課本都沒有

只帶著一本筆記本

一隻筆

老師黑板寫什麼

學生就抄

能學到什麼？』

『教育很重要

小孩子一定要讀書

我們大人再苦都要讓小孩受教育。』

劉老闆所言好耳熟啊

中國父母都這麼想吧

『有時候打電話回去

問兒子會不會想爸媽

會啊

當然會啊

小兒子會問媽媽為什麼一定要出國

因為要掙錢給你們讀書啊

小兒子說我不要讀書

你們回來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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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啊

我這種年紀（四十幾歲）在家鄉又沒人要雇用

只好出國發展

兩年沒回去了

有時候打電話回去告訴老婆孩子

吃也吃不好

睡就睡在店裡

木板拖出來就是床

生活很苦啊（我還以為匪區最苦）』

『很多人最後都取土人當老婆，

中國當然還有一個

真的

很苦很寂寞

我自己快兩年沒碰女人了

這裡的女孩子

不要看她們有點黑

仔細看

眼睛大大的

發育得又早

十幾歲就有胸

其實很漂亮呢

怕麻煩啦

也不好啦

…』

丁老闆盯著走過店門的少女

沒空看我

『明年要回去一趟

再回來啊

繼續在這裡開店

不然怎麼辦？』

『要幫我拍照？

寄回福建？

好啊

老婆看到一定很高興

她都沒看過我在這裡的樣子

你回台灣大概是一個月之後

也就是說

十一月她就可以收到照片？

太好了

謝謝你

這樣的姿勢可以嗎？

我的頭髮會不會太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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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記者吧？

不然為什麼一直在寫？

沒有寫哦

在畫圖啊？

你是畫家嗎？

也帶相機？

要照我們哦？

好啊

老公快過來拍照

要寄回中國的哦

不用穿上衣了啦

你就像平常打赤膊啦

穿衣服人家還會認不出來呢

快點來啦

跟兒子打個招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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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日

我從台北郵局螢橋分局寄出兩封信

福建平潭的兩個家庭聖誕節前應該會收到來自東南亞邊陲的這些影像吧

我相信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