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你要去哪裡？』

因為天氣晴朗而不炎熱吧
以為會寂寞的路上
三五分鐘就遇到騎馬的、趕羊的、牧牛的、背柴的、拜訪朋友的以及純粹愛走路的
一樣為你要去那麼遠的地方而驚訝
幫你裝滿水
幫你指路
遇到隱而不顯的草徑
覺得指了你也找不到
就乾脆帶你穿過森林和小溪
直到明顯的大路為止
經過山村
每扇窗、每道門都晃著好奇而親切的臉
小孩好奇而勇敢地跟著你
你一拿出相機
小孩就擠進鏡頭
擠得太近了
以致於一張都拍不成
到墓地
小孩才停下來
大聲地說再見
用力地揮手
於是你又短暫地一個人走在泥路上
過午三點
人們的驚訝
已經從“要走去雷舒賴那麼遠的地方”
變成了“從哇嘟啦哩那麼遠的地方走來”
你看到了xxxxxxx 山
據說雷舒賴就在山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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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遙不可及的雷舒賴好像快到了
你的精神和手腳都鬆懈下來
會停下來欣賞梯田和雲霧
會湊著野花吸氣
也會把腳泡在清涼的山泉裡
步調從被狗追變成牽狗散步
這時看到路邊基石堆高處有傳統高腳屋
戴著茅草屋頂
和這山區的高腳屋樣式似乎相同
但是屋板樑柱有彩繪
黑白紅黃藍強烈的配色
吸引你從絲瓜棚下穿過
爬了幾段石梯
到了這屋子的前方
平台上還有更多的彩繪屋
小黃和大黃衝過來狂吠
把屋裡的人都叫出來了

『小黃你在叫沙小？咦？有陌生人…咦？只會講英文，怎麼會有外國人跑到這深山裡？小黃，派你當大使，去問問他到我家做什麼…』

因言語不通
以下譯自比手畫腳…

「不好意思，貿然來訪，因為看到你的房子很漂亮，忍不住走進來了，這都是你畫的嗎？」

『是啊，隨便畫畫不成樣子啦。』素人畫家很靦腆

「哪裡，畫得很好，比讀者文摘的插畫有意思，我可以再近一點看嗎？」

『啊，請便請便…小黃！你再不滾就你把踹在牆上黏著哦！(真的踹了狗一腳)來來來，這邊坐著啦…屋頂喔？是公雞啦，為什麼是公雞？因為我喜歡鬥雞；門上是一對刀，柱子上是我鄰居和朋友啦…』

女眷也漸漸接近
但是在穀倉前停下
隔10公尺對著我微笑
每個人都很親切
但是沒人倒水給我喝
我只好拿出自己的水小心翼翼地喝兩口
留著兩指高水位
至少等一下可以跟他們要水吧

『請問你要去哪裡？』終於有人問了

「我要去雷舒賴。」

『雷舒賴啊，不遠了，再走一個多小時就到了。』

「還要一個多小時啊？我走了一整天，好想洗澡，好想睡覺。」

素人畫家很可愛
把我無意義的抱怨當成求救
馬上幫我把背包拿進高腳屋
指著門邊的角落說這就是今晚的睡床
出乎意料地容易
住宿問題被解決了
當然吃飯也不用擔心了
人家當然會找你一起吃飯吧
真是太好了
也只有帥如我者才有這種豔遇
若金城武之流就等著餐風露宿吧

塑膠袋裡還剩儉吃省用的三個半甜甜圈
我吃半個
其他請素人畫家分給其他人（這時候耶穌能顯靈幫忙分食，就可以辦豐年祭了）
甜滋滋的甜甜圈讓大家吃得喜孜孜
再來就等著太陽下山
等著在這美麗的高腳屋白吃白喝白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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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人畫家突然被後排小屋的歐巴桑叫了過去
『那是廚房，歐巴桑是我老婆。』素人畫家解說
素人畫家登登登登地過去
垂頭喪氣地回來：
『把你的背包拿下來，我帶你去雷舒賴。』

「是怎樣？不是要讓我住這裡嗎？」

素人畫家沒有多言
幫我把背包拿下來
用頭示意走出大門
不知道歐巴桑跟他說了什麼
我可惜的是白白浪費了甜甜圈
素人畫家赤腳在佈滿小石頭、細枝的小徑上健步如山羊
不只是他
一路上遇到的大人小孩都沒穿鞋
但是人肉做的腳底比高科技材料做的黃金大底還要耐磨、防滑、抓地
更奇怪的是都不會痛

歐巴桑到底跟素人畫家說了什麼？
我一邊吃力地跟著他一邊想
因為速度太快了
身邊的花草樹石咻咻咻地以photoshop的動態模糊濾鏡的樣子往後消失
害我覺得眼花
同時也一直落後
對啊
素人畫家你既然跑那麼快
不會幫我背背包啊

我們穿過森林
跳過瀑布
繞過正在收割的梯田
素人畫家總是跑在前方
等在轉角
像忠狗一樣地望著我
等我差兩步要趕上
也不讓我休息一下
他又跑掉了
害我喘得快氣結
一直一直追不到
梯田之後是長長的一座陡坡
我差點腿軟往下滑
抓住路邊灌木才沒跌倒
半生不熟地趕上坡頂等了大半天的素人畫家
這次他沒再往前跑
指著眼前空空的市集竹架說
：這就是雷舒賴

真的耶
全東帝汶公民都沒騙我
這裡真的看不到旅館
也找不到餐廳
真是讓人想哭的人間淨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