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蹟稀有，所以像「狼子借東風」此等好運（衰運？）並未出現在本隊身上，因此我們毫無意外地被費滋撞上；莫林終結者也相當慈悲，迅速追上四天內完划五次因而累得不成人形的狼子，給她們個痛快，也替我們報了一箭之仇。不過被撞畢竟是輸了人家，儘管事前已有心理準備，但我仍覺有點難受，可這就是運動比賽，落敗若不殘酷，何來勝利甘美？

我們慢慢地划回艇庫，心知這是最後一次。九人裡面，除了娜塔麗繼續攻讀博士，小安升大學二年級以外，其他人即將完成學業，各自回國。今後我們也許會在別處繼續划船，也許會在某天相遇他方；但蘿洛對絕色晨光的驚嘆，愛娃學岸邊乳牛的哞叫，八槳齊撩的沈穩之美，柔水似情的劍河波聲，都已流過，不再復返。船過雀斯頓橋，岸邊的露天酒吧有人拿著相機大喊：「女娃們，看鏡頭！」大家不約而同地笑了，年來種種的划船回憶，漾開甜甜的漩渦。

本梯次比賽結束，眾人卻仍然掛心學院其他的代表隊，也想知道今年的盟主大位鹿死誰手，於是相約到酒館「犁吧」觀戰。菲爾告訴我們，這天期末考結束，不只學生群集在河岸加油，適逢週末，連鎮民都會來湊熱鬧。果然所言不虛，從艇庫到「犁吧」的小道上，人來人往，扶老攜幼，通往劍河的大路也是車水馬龍，水洩不通。我們騎著腳踏車奔馳在林徑間，娜塔麗和妹妹絲蒂芬突然大聲唱和起沒聽過的愛爾蘭民歌，愛娃和蘿洛則照例瘋瘋癲癲地抬槓扯淡，我在後面聽著大笑不止…

「犁吧」位置極佳，就在賽程起點不遠處的岸邊，放眼望去，真是個河濱嘉年華！幾個規模較大的學院船會，在南岸搭起陽棚，所屬船隊一經過就齊聲吶喊，聲勢驚人；住在北岸的人家則在草地上鋪塊方巾搬張小凳，在自家院子裡野餐；酒館的露天座客或坐或站，美酒佳餚在手，觀賽之餘，喧鬧不停。撞船大賽不只屬於大學，它也屬於小城，夏日慶典的序幕就由劍河的恣意狂歡開始！

我們在「犁吧」看了一輪又一輪的比賽，逐漸地，岸邊聚集的人潮越來越多，等待撞船賽最後的高潮——女子組與男子組第一梯次的賽事——「河主」之爭。女子組去年的河主是紐罕學院，不過今年實力較弱，撞船賽首日就被艾曼紐學院奪去河主之位。因為咱們教練菲爾是艾曼紐學院的博士生，有了這層關係，當艾曼紐船隊經過時，我們也熱情地大喊：「艾瑪衝衝衝！」果然，艾瑪女孩兒成功坐穩河主寶座，槳手們頭戴著綠葉，舵手揚起學院的藍獅大旗，回到「犁吧」附近的河道，接受岸邊所有人的掌聲，河主風範果然令人全心折服——轉彎漂亮俐落，划槳一致無差，直如白色天鵝般美麗而優雅；看著女孩兒們甜美燦爛的自信微笑，我和愛娃不禁都傻了，嘆氣道：「好個河主！這樣才配叫划船哪！」

男子組則是另外一番局面。已經蟬聯兩年河主的鑰匙學院，面臨聖貓學院（註一）的嚴峻挑戰。聖貓第一船隊今年有三名藍軍（註二）加入，原本位列第五，連續三天橫衝直撞搶到第二，奪冠意圖強烈。鑰匙船隊向來是河上強者，雖然沒有藍軍加持，不過划船首重團隊合作，全隊默契重於單一槳手紀錄，鑰匙不見得會輸。船過「犁吧」，黑槳藍紋的鑰匙暫時領先，聖貓在後張舞茄色大槳奮力追趕，兩隊健兒精壯的臂肌與英挺的神情，為柔美的劍河增添了強勁的動感，生出初夏獨有的蓬勃朝氣！

當鑰匙學院的學生們傳來陣陣歡呼，我們知道聖貓終究挑戰失敗，河歸原主！比賽既完，時近六點，仍然燦亮亮的陽光，一點沒有西下的意思；於是我們半醉半瘋地騎上自行車，一路喊著划船口令，悠悠馳騁，經過青翠草原，經過火車鐵橋，經過低頭吃草的牛羊，經過我們可愛的艇庫，經過秋冬春三季輪轉，景致多變卻始終讓人魂牽夢縈的長長河岸，馳進了最是瘋狂美妙的七彩夏日，劍橋生活最耀眼最夢幻的尾聲…

註一：聖凱瑟琳學院（St. Catherine’s College）建於一四七三年，劍橋人暱稱St. Catz，今年冬天第一場雪剛下完，聖貓學院的學生們就在學院中庭堆了個大雪貓，既然如此，就叫聖貓學院吧！

註二：藍軍（Blues）是劍橋校隊，詳情可參閱「淺藍，深藍，誰是正藍？」一文。

（圖：今年新科河主，艾曼紐學院女孩兒們的風采。上回說過，只要撞船就可以戴綠葉。河主船隊，或連續四次撞船成功的船隊，在最後一天，除了戴上綠葉外，還會在船上揚起學院院旗，很是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