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7-26 12:30:39舞心

從舞蹈到戲劇/碧娜.鮑許 孤身扭轉藝術界

從舞蹈到戲劇/碧娜.鮑許 孤身扭轉藝術界

舞蹈劇場宗師碧娜‧鮑許日前過世,她是繼瑪莎‧葛蘭姆後,最具影響力的舞蹈巨擘,最特別的是,她不止改變了舞蹈界,也滲透戲劇界,堪稱表演藝術跨界先鋒。

鮑許2008年7月在巴黎的演出作品。
(歐新社資料照片)

在她之前,沒有人這樣跳舞。在她之後,整個表演藝術界都變了。

鮑許對舞蹈和劇場界影響深遠。
(歐新社資料照片)
碧娜‧鮑許,德國舞蹈劇場大師,今年6月底驟逝。雲門舞集藝術總監林懷民說她「一手改變舞蹈面貌」,詩人、導演鴻鴻認為半世紀來對表演藝術界影響最大者,就屬她和羅伯‧威爾森,劇場導演黎煥雄更激情形容:「她之於表演藝術界,就如同愛迪生發明電燈!」

顛覆美學思維

放眼全球表演藝術史,罕見舞者影響力不但擴及劇場界,更從根本顛覆了表演與身體的美學思維。碧娜‧鮑許,正是那以孤身之力,扭轉表演藝術的關鍵者。

她的革命性創造,與身處年代緊密相關。

1940年,鮑許出生,正是納粹統治德國時節(1933至1945年)。當時納粹要求藝術美學表達政治理想,1936年由魏格曼參與編舞的柏林奧運開幕舞蹈即是一例:上千少男少女組成奧林匹克旗,舞姿整齊畫一,象徵個體與民族在希特勒統馭下合一。在此高壓下,德國現代舞先驅拉邦及其高徒尤斯選擇逃跑。

承襲尤斯精髓

二戰後納粹失權,尤斯返回創辦的福克旺學院,原學芭蕾的鮑許15歲就讀後,自此得尤斯精髓,曾自述最重要的是「學到誠實」。她的「舞蹈劇場」,也承襲尤斯:尤斯農民出身,作品深富社會批判與人性關懷,也因而極具戲劇性,將拉邦創造的「舞蹈劇場」一詞,落實為舞蹈與戲劇的結合。

但「舞蹈劇場」真正改變表演藝術,是從鮑許開始。

以尤斯的批判與戲劇性為基礎,再加上20歲赴紐約兩年親見「偶發藝術」以身體行動呈現藝術理念,乃至極限主義舞蹈中同一舞句的反覆變奏,以及鴻鴻指出的,「歐洲長年人文素養」的支撐,與她剛入烏帕塔舞團時演出歌劇的經驗……鮑許自此為表演藝術帶來全新形式與內涵。

肢體充滿詩意

鮑許舞作常探討兩性關係,圖為「熱情馬祖卡」。
圖/兩廳院提供
劇評家王墨林認為,鮑許最強的特質是「反舞蹈」。

過去舞蹈總強調肢體美,抽離日常現實,鮑許則以名言「我在乎的是人為何而動,而不是如何動」,顛覆過往對動作的思考。她將走路跑跳甚至暴力等日常動作、表情、語言等「非舞蹈」、反舞蹈元素,全帶入舞台,讓舞者還原為有生命的個人,而非編舞家計畫中「會動的身體」,更非納粹時代的舞蹈工具。最難得的是,在詰問舞蹈本質時,她又如鴻鴻讚嘆的,「仍充滿詩意」。

內涵前所未見

鮑許自己跳的名作「穆勒咖啡館」,因為被導演阿莫多瓦用在電影「悄悄告訴她」中,名氣變得更響亮。
(歐新社資料照片)
「穆勒咖啡館」中,她閉著眼伸直雙手,在座椅間夢遊般行走,彷彿在追索,又彷彿早知是徒勞的追索;「康乃馨」中,她激發舞者反覆奔跑碰撞,從高塔上摔下,挑釁般喊叫「你們要看什麼,我都做」,然後用力演出各種芭蕾……不論是表現兩性拉扯及戰後創傷的前者,或直接反叛舞蹈的後者,其演出形式與內涵,都前所未見。

這樣的影響力更擴及劇場。黎煥雄與鴻鴻指出,鮑許一開始就打破表演藝術的類別限制,舞中深具戲劇性、文學性與議題性,三者都是劇場要素,讓劇場界深深著迷。

此外,劇場人向來關切肢體運用,但學不來其他舞蹈的肢體,卻能從鮑許看似日常的肢體得到不少靈感,自然更加強兩者親近性,使得無數劇場表現風格,都有鮑許的影子。

動作暗藏學問

鮑許舞作常出現動物,早期有栩栩如生的鱷魚,「熱情馬祖卡」中更將活雞帶上台。
本報資料照片
鮑許舞作常見日常動作,但其實難度甚高,圖為「熱情馬祖卡」。
圖/兩廳院提供

鮑許的舞蹈肢體當然也不僅是日常動作。舞蹈家古明伸強調,鮑許「烏帕塔舞蹈劇場」團員全是學芭蕾出身,平日排練也都上芭蕾,極優的舞蹈基礎讓他們「在舞台上,只要輕輕動一動,身體就變成另一種個性」,就如「交際場」中,「舞者光是站立,就已經在說話」;看似日常的動作,其實都大有學問,也讓舞蹈劇場至今仍是主流。

從舞蹈到戲劇,鮑許的影響可說無所不在。當我們追憶鮑許的美與哀愁時,不妨也回頭看看激發她創作的年代,或許更能聽清,她以舞蹈對時代提出的疑詢,更貼近碧娜‧鮑許。


鮑許風 早就影響台灣

【聯合報╱本報記者/何定照】

碧娜‧鮑許雖遲至1997年才首次來台,她的舞作及觀念,卻早就影響台灣藝文圈。

1987年,復刊的「文星」雜誌以「解放肢體語言的祭司」為題,大幅報導鮑許,這是台灣對她的首次系統性介紹,引起藝文圈矚目。

黎煥雄回憶,那時正逢台灣小劇場風起雲湧,但在沒有網路、影像資料有限、引進團體也很稀少的情況下,他和表演藝術工作者都是拿到一些相關資料,就搶著分享,但頂多也只能看到鮑許不到10分鐘的片段演出;至於真的現場驚豔,是到90年代一堆人特赴香港的朝聖之行。

妙的是,早在80年代中,他的河左岸劇團搬演陳映真小說時,便被覺得像鮑許。王墨林則認為,這或許是因為鮑許早已影響西方許多表演藝術,亟欲找身體語言的台灣劇場工作者在不自覺中受間接影響,環墟劇團也是如此,因此兩團都常拚命奔跑、撞牆——典型的鮑許風格,也正好契合台灣當時亟欲解放的氛圍。

這還不是台灣最早的鮑許風。鴻鴻認為,雲門從1982年「街景」至1986年「我的鄉愁,我的歌」的日常打扮、現世關注,便具鮑許特色,應是巡歐時看到鮑許作品所受影響;陶馥蘭更於1988年便舉行舞蹈劇場創作展;魏瑛娟早期劇作如「男賓止步」中的重複遊戲動作,也可見鮑許風格。

等到鮑許在台灣翹首企盼多年後終於來台,更掀起鮑許旋風。已逝的伍國柱,原本學戲劇,就是因為抱著進鮑許舞團的夢想,到鮑許母校福克旺學舞,之後名作如「在高處」、「斷章」,都有濃濃鮑許味;也為一圓鮑許夢前進福克旺的舞者賴翠霜,還真的參與了烏帕塔舞團「春之祭」演出。

【2009/07/26 聯合報】@ http://ud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