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麟樹背著書包，手插口袋，到了七班教室前門右轉而進，他的朋友多半都在江一中，江二中的朋友不多，以前也不玩在一起。有個國中同學看見沈麟樹，客套地揮了揮手，打聲招呼。

沈麟樹其實不大想跟他打招呼，他猜跟他打招呼的同學心裡一定在想，學霸有甚麼用，最後還不是跟我一樣讀江二中。

沈麟樹沒有回禮。放眼整間教室，他在找位置坐。

江潛頭垂得很低，他希望沈麟樹不要看到他，離他越遠越好。

但怕啥來啥，沈麟樹看見他了，眼神一亮。正好江潛前面的位置沒人坐，沈麟樹大咧咧地走過去，坐了下來。

「嗨，救命恩人，又見面了！」

江潛不想見到他，就是怕他說出自己曾想自殺一事，沈麟樹那壺不開提那壺，叫他救命恩人幹什麼！

不久，導師進來了。是個斯斯文文，戴著金邊眼鏡的中年人，聽說教的是數學。

趁導師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江潛書包拿著，偷偷移去教室另一側的空位坐了。

「唉，江潛，導師教數學，幸好我數學還不錯，你……」

沈麟樹轉過頭要跟江潛說話，卻發現江潛不見了！

人勒？沈麟樹急著轉頭四處張望，卻在對角位置看到江潛。

遠，非常遠，有必要這麼遠嗎？

看著沈麟樹愕然的神情，江潛唇角微勾，然後轉頭專心聽導師講話了。

「各位同學大家好，我叫張懷一，教的是數學，如果沒有意外，會是你們班未來一年的導師。我們江二中的學風向來不錯，而你們既然選擇了念高中，沒有一技之長，就該知道，你們只有往上讀這條路，所以我希望，你們高中三年，能夠以課業為重。」

「我會對你們有一些要求，你們也不要抱怨，因為我必須把你們送進理想的高等學府，才對得起你們的父母，對得起我這份薪水。」

導師劈哩啪啦說了一堆他的期望。然後又道。

「因為剛開學，我不希望你們老是跟過去的國中、甚至國小同學聯絡，也該認識認識新的朋友，大家都是未來三年的戰友，所以，為了培養革命情感，我現在開始排座位。」

「不能自由坐喔？」

台下有人埋怨道。

「這是要你們走出舒適帶，開創更遼闊的人脈和視野，你們要體會老師的用心良苦。你們可以去打聽看看，我張懷一帶出的班，國立大學佔三分之二以上，都是江二中之冠，你們只要配合我就好了。」

「現在呢，我們就照座號來坐。」

從第一排第一位，一號開始排，第一排第二位，二號。

江潛的座號是九號，他們學校的名條，是以姓的筆畫多寡來排的。

通常一號都姓王或者丁，江潛的江有七畫，排到九號。

但他沒料到沈麟樹的沈有八畫。

所以沈是十號。

在江潛快要吐血的表情中，沈麟樹坐到了他的後面。

「潛潛寶寶，我們才分開幾分鐘啊，這是不是命中注定啊！」

沈麟樹江身體前傾，在江潛耳旁輕聲笑道。

沈麟樹的囂張讓江潛很火，他舉起拳頭朝沈麟樹威脅。

因為一開始心情就很不好，上午的課江潛都沒怎麼聽進去。他挑了一節體育課前的下課，大家都跑去操場的時候，拉住沈麟樹手臂，對他說。

「你不准跟別人說我們是怎麼認識的，也不要說我曾經想自殺這件事，我不想在新的學校裡被當成異類，懂？」

「如果你做不到，那我也要把你的事講出去，大家魚死網破！」

說完，江潛就要離開教室。

「江潛江潛，我覺得對待救命恩人好像不應該是這種態度。」

沈麟樹追出去。

「你還講！」

江潛踹了他一腳，卻被沈麟樹嘻嘻哈哈地躲開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班上同學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邊吃邊聊，江潛乖乖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吃，沈麟樹叫他轉過去，在他桌上吃，江潛沒理他。

他不覺得自己和沈麟樹有什麼好聊的。

吃著吃著，江潛突然覺得背後一片冰涼！

「啊！我打翻紅豆湯了！」

背後傳來沈麟樹該死的聲音。

所以他背後濕一大片的，是午餐的紅豆湯？

江潛很想殺人。老天為什麼要安排沈麟樹跟他同班？是因為他不認父母，老天覺得他不孝要懲罰他？還是他前世殺了幾百幾千個人，這輩子得還？

「啊，江潛別慌，我陪你去輔導室借衣服，輔導室有舊制服可以借來應急的。」

沈麟樹想找補，他一把將江潛從座位上拖起來，朝輔導室跑去！

江潛制服後面的布紅紅的，一整個黏在他背上，非常不舒服。

「沈麟樹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故意的？因為我早上威脅你？」

江潛臉色很難看。

「不，我不是故意的，人有失手，馬有失蹄……總之，我們先去借制服吧。」

沈麟樹拉著江潛的腕進了輔導室，跟輔導老師說明來意後，輔導老師讓沈麟樹和江潛去倉庫裡找適合江潛的制服size，又拿了一條免洗毛巾給江潛，讓他去人比較少的教職員廁所整理自己。

江潛拿著毛巾，沈麟樹幫他拿乾淨的舊制服，兩人來到廁所整理。江潛把受災的制服上衣脫掉放到一邊，露出他精瘦白皙的上半身。江潛沾濕了毛巾，在背後用左右手互拖著清理紅豆湯，動作有些困難，沈麟樹本想幫他擦背，可又想江潛現在對他好像有點牴觸，而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沒那麼熟，如果自己熱情過度，大概會嚇到他，於是又作罷。江潛連續幾次，才將背後清理乾淨。

沈麟樹看著他的動作。等他做完，將舊制服遞給江潛，然後，收走他被紅豆湯染髒的制服上衣。

「喂你幹什麼！」

江潛一邊穿衣服，一邊想阻止他。

「這衣服是我弄髒的，我回去幫你洗，明天再還你。」

沈麟樹道。

「這是我的過錯，你如果不讓我負責，我晚上會良心不安睡不著的。」

「你這人還有良心？」

盡逮著我欺負，江潛沒好氣。

換了衣服，江潛覺得舒服一點了，兩個人才慢慢又踱回教室，此時是午休時間，教室安靜了些，他們的午餐都還沒吃完，跳過紅豆湯的小插曲，繼續把午餐吃完。

下午有張懷一的課，高中數學難得要命，不過對沈麟樹來說好像是小菜一碟，張懷一抽同學問問題的時候，沈麟樹會偷偷告訴他們答案。

不一定要在江一中，學霸到哪裡都是學霸啊！因為對他有所「仰仗」，沈麟樹很受同學歡迎，被老師抽到就等他答案，早自修來就等抄他作業。

神一般令人膜拜的存在。

隔天，沈麟樹拿了一件新的制服給江潛。

「這不是我那件。」

江潛打開制服上衣，翻覆查看。他的那件明明被弟弟畫破了，還被他縫得醜醜地，怎麼會是這樣光潔嶄新的一件？

「喔，你那件沾到紅豆湯，怎麼洗都洗不掉，我只好買新的來賠你了。放心，是你的Size，洗過無甲醛，學號也綉好了，是你的學號。」

「真的？」

江潛有些懷疑。

「嗯，我用手洗洗衣機洗都洗不掉，真的。」

沈麟樹認真地道。

其實，江潛常做家事，他知道，紅豆湯是洗得掉的。

他隱隱有個感覺，沈麟樹是故意買新制服給他的。

而且，用賠償的名義，讓他不要有心理負擔。

「謝謝。」

經過前一番認知，江潛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沈麟樹的體貼，只能道謝。

「不過，你小心一點，不要再打翻午餐了。」

「那吃午餐的時候，你轉過來我這邊吃，眼睛盯著就來得及躲，不會被我潑到湯汁了。」

「你還想繼續打翻？」

「天有不測風雲啊！」

沈麟樹想，江潛那雙破球鞋，也該換換了。

看菜單，明天吃咖哩，肯定洗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