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4-20 03:48:53尚未設定

【過去】叛逃的印象

鏡頭,拉近南方的海。


夏天的尾巴一如往常,總是太長了。

悄然的風息拉開遠海火紅的太陽。蔚藍連結的海天,亮爍地閃了眼睛,撩亂起記憶——對,記憶。

我和她曾經乘著老舊的公車,喊叫整路的煙塵來到熱鬧的海岸線。忘卻是怎樣的一個下午,發瘋地丟了一地的教科書,一地捲曲的考試紙。只記得我和她打開貧脊的衣櫃,狂熱地翻找一件關於青春的符碼—那幅懸掛不知名的畫:「女孩,大大的草帽,澎澎袖的水色洋裝,翻飛的蝴蝶結,海。」於是,手拉手的我們來到了這片海。矯情地裝扮一種嬌媚,刻意地維持一種姿勢。然而,青春期的躁鬱在臉上的青春痘,難堪地發紅。壓箱底泛黃了的白色洋裝,包裹著我們正發育的胸部,緊繃著我們嚴肅的欲望。就這樣子,迎風站了多久?只記得:風吹走她的草帽,繃開我的胸扣,狼狽的我們,伏在彼此的髮絲中,大哭……

告別的青春,也就如風散了。

當你負笈北方的小小盆地時,你交給我一張電話卡,乞求著要我接下。冰冷的手握住餘溫的卡片,彷彿有什麼錐了心一下,好麻好麻……來來往往的人群太過喧囂,這個車站,總帶著令人難受的粗裡粗氣│我跟你有默契地握緊手,蹙起眉對望,交換一個秘密的眼神,相視而笑——突然間,巨大的悲傷降臨,我的眼淚決堤,一滴一滴快速地滑落。你慌亂得不知所措。火車轟隆轟隆,夾著鼎沸的人聲鼓噪起來,然後我看著你在淚光中模糊一片,高溫的無限回音不斷地拉開我們的距離。

「你—我」之間是錯雜紛亂的不定因子。所以,就註定你的、我的各自分飛。

夢裡面,咬食著他的身影,時間緩慢地像一張老去的捲軸,卡啦卡啦地輸入畫面:他等著,帶笑的容顏,鮮明地掛在歲月的刻盤上。他的孤寂,再明顯不過地融入他日漸佝僂的軀體——他在變老變得頹廢,不變的是他剃不淨的鬍渣,不變的是他嘴角的狂傲——不變的,是我們的愛情。曾經我們並肩促膝,曾經緊緊地擁抱取暖,曾經我們瘋狂地做愛在最寒冷的年紀,曾經我們用背叛傷害彼此,曾經我們都哀求對方都無法保證的誓言,曾經……「曾經」,像是枯黃的嘆息,再於事無補了。

當我們再度反芻所謂的愛情,味覺成了一捏即碎的乾葉,都老了。

妳飄揚的衣袂,讓我想起了老電影中無止無盡的等待。妳的眉、妳的唇、妳的眸、妳的笑意,是黑白的照片中的女嬰和少女和現在的妳,都活在重疊的時光中。當悲傷告知過去再不可能回頭,並且叛逃得無影無蹤,妳得一個人勇敢地吃下生活所有五味,然後把它們都收進匣子裡。混合著每一件現實的感傷,打開它偷偷的哭著,末了輕輕、輕輕關上。

熱氣霧了鏡頭。

我在南方的陽光裡,以相同的魂體一步一步走進氤氳著的回憶,也走近妳——走近我們試圖鎖住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