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與 Loren 的再度相會
昨晚在萬般疲累裡,從洛杉磯開車回到北加州的家,漸漸地,跟Loren這一個星期的互動與溝通,一點一滴地開始整合起來,當我試圖用台灣或美國文化去了解他的時候,我看到一個巨大的分裂,我的內在因此錯愕不解;但當我放下自己預設的,用心去看他時,我看見了愛與關懷,愛爾蘭式的。
今天早上,我在空白的紙上,依序寫下了這些,心裡覺得珍貴,想留著。
在研討會共處的這幾天,我因為害怕而離開我們關係的次數:
* 研討會第三天,星期五,在 James Hillman’s first session, I shut down, ignored his eye
contacts, refuse to interact with him or talk much.. 當 Hillman 停下來時,Loren 立刻問我怎麼了,我胡口說心裡難過這一場討論的內容(其實我在吃無聊的醋,因為他課前跟旁邊的可愛女生講話講好一陣),Loren 立刻一把推我上前去表達自己的意見,於是,我在巨大的難過裡,走向麥克風,成為大概這整場研討會裡第一個有膽跟這位榮格的傳人說我的失望的小孩,因為情緒有點激動,又是被推出去的,我說得有些混亂,卻意外得到現場不小的掌聲。Loren 在課後繼續溫柔地陪伴我把這些東西理清。
* 星期五晚上,在 faculty party門前,他開玩笑,我任性地轉身就走,他不解,試圖留我,我心裡知道我還惦記白天的吃醋,但是我沒有把話說開,只是回了自己房間。大約半個小時候,當我洗澡換好衣服準備去參加舞會時,一走出房間門,發現他就在我前頭十公尺處左右,他聽見腳步聲,立刻轉身,我看見他眼底的歡喜與身體瞬間爆開的光,汲汲向我迎來。
*我們走進舞會現場沒一分鐘,當他被國標舞老師認出來且叫進去團體裡時,我一會兒就離開了,走去另一個舞會,瘋狂地玩起我自己的遊戲;後來,當我忍不住再回去他所在的那個舞會,我因為心裡不爽他沒跟我溜走(雖然這邏輯很怪),我跟好幾個男生分別跳舞,就是彷彿沒看到他似的,後來他也不爽地就開始跟其他女生瘋狂地跳舞,雖然還是允許我偷了他的啤酒。
*因為他跟其他女生跳舞,我太太太不爽了,晚上睡覺時,感覺自己腹部的堅硬抵抗似乎抽動著,不曾經歷過的疼痛與難眠,半夜醒來,便寫信跟他說我再也不要跟他說話了。隔天早上,星期六,當他走進會議室,我當時坐在椅子上,他跪蹲在我面前,張大眼睛似乎帶著疼痛與不解看著我,問我從此不再跟他說話了嗎?我回說:會少很多很多… 他說如果那是我要的,他會尊重我,就選了一個離我幾個座位遠的位置坐下。
*星期六,三個小時後,再度一起出現在 Hillman的課堂上,課前,他挺惱怒我的,但生氣的話只說了一兩個字,他就止住自己的嘴,一會兒他跟隔壁女生親密說話,我假裝一點也不在意;課後,我問 Hillman是否能夠閱讀我的論文、給我一些回饋,他說他太老了,已經沒法給出這承諾,我回到座位上,人群已經散去,Loren卻還在那兒等我,他問我怎麼了,陪我說這幾年在美國的委屈,在走廊上、沙發上、另一堂課的地板上,抱著我,讓我哭了快兩個小時。
*星期六晚上,在酒吧裡,兩個美國女生聯手幫我修理他。有點醉的我安靜了一整晚,無法把這個在酒吧裡把酒狂歡、一直跟很多人快速談笑說話、一副單身調調的他,跟與我溫柔貼近時的他擺在一起,我感覺自己好像不認識他似的,後來把他叫到一旁,跟他說我沒辦法懂這樣的他,他生氣著(大概也是因為知道被另外兩個女生聯手欺負了),跟我說他一直只是想要像個男人對待女人一樣和我互動,可是我卻一直給他拒絕、不認同的訊息,也許我自己該反省一下。我當下沒法聽進他的話,身體卻直覺地、極為溫柔地伸出手去觸碰他的臉頰,我的手掌極輕柔地貼在他臉頰上,我的嘴巴卻驕傲地說:「對,我不接受這樣的你!」然後轉身跟幫助我的女生說再見、拿起啤酒瓶就走回房間裡了。
當我寫下這些項目,加上一些沒寫下的細節,我把時間串起來,漸漸發現,他幾個我很不認同的行為,似乎都是被我觸動的,我於是邀請自己寫下他關心在意我的證據(因為之前我一味放大他不在意我的證據)。
*他想跟我分享他的過去、現在與未來,回程車上,他說之前跟我談他過去的感情、試著把那些放下,其實是因為他希望我一直都在他身邊,讓我跟他一起走過這些細膩過程,是讓我參與他的過去與當下的方式;有很多很多次,他談到我們未來可以怎樣一起合作工作,也有些關於未來感情走向的話語(雖然我傾向不去信任這些,因為愛爾蘭男人本來就愛亂說話)。
*這一整個星期,生活習性大致節儉的他,一反常態地幫我結了大部分的帳,因為是在大飯店,常常兩個人點個漢堡、加瓶水,折台幣就要一千多塊,他就是這樣一路照顧我的。
*他每個片刻都想跟我在一起,總是會問我等一下要去哪兒,跟我協調一起去上同樣的課,兩個人連上廁所都會互相等,一起玩鬧、吃爆米花,就這樣,除了我耍脾氣離開的那些時候,他跟我醒著的時候就幾乎都是黏在一起的。
*他總是會跟我完成細膩的心理溝通,不管話題有多困難,他一定會自省,然後在自己柔軟的時候才又來跟我談,他總是會先問我的經驗,聽懂了、聽得很細膩深刻了,才跟我說他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才分享他的內在經驗。
*雖然他很愛成為眾人目光,很愛跟一堆人開玩笑,雖然他後來跟好些女生有些調情地說話,但是他總是跟我在一起,不曾約任何其他人去吃個午飯什麼的 (最後一天,他才說在愛爾蘭文化裡,這是被期許要發生的事情,一個無法成為眾人目光的愛爾蘭男人是很遜的,而他之前的女朋友很喜歡安靜地當陰影,所以他假設我也是安靜當陰影就會快樂的)。
*他常常回顧我們共同經驗的片刻,從他言語裡,我知道他很珍惜我們的對話、每天一起去星巴克買奶茶的時光。
*他吃醋反應很明顯,生氣也很快、很直接,最後一天在車上較溫柔敞開地聊天時,他說他反省了很多,說他特別容易跟我生氣,因為跟我在一起時他不需要假裝,但他自個兒就承諾了要更注意自己的脾氣,因為他不想要那樣對待自己、對待我、對待我們的感情。
*研討會這幾天,他把我秀給很多人,說我很棒,好些人問我們是否結婚了,大部分人默默就假設我們是一對情侶。
*他喜歡我靠近他、碰觸他。
*以前的他比較自我中心,常常都是我要用自己的內在空間去承接他的垃圾,這星期的他,為我承接了很多很多,他的內在空間很寬很廣地承容了我這幾年的辛苦與委屈、在感情裡反覆害怕逃走的習性、也承接了我細膩複雜的思考方式。
*確知我會在星期二晚上去他洛杉磯的住處,他前一夜沒睡,一整晚、加上一整個星期二白天,把三個前女友的照片丟掉,把另一個前女友的一大多衣物,在 skype 上一件一件地跟前女友討論、清理,捐出了三大箱的衣服。他也把跟前女友一起購買的幾項藝術品丟掉了,雖然他沒說這些是為了我,但我感覺到他終於把自己的內在空間清開了。
寫完這些,我感覺自己整個開展開來,不能說我完全明白他對我的心意,畢竟,我依然不能了解為什麼當我們在情感上這樣貼近時,他會選擇不發生肉體上的關係,這讓我懷疑他是不是跟其他女人交往中(但寫到這兒,我也想到星期二晚上,我們才剛見面不久,我就信誓旦旦地跟他說我不會再給他機會靠近我 :P)。
我接者讓自己寫下了兩個人相處的這幾天,我記憶最深的幾個魔法片刻:
*星期二晚上,晚餐後,走在洛杉磯街上,看到一個看手掌掌文算命的小店舖,他拉著我進去了,我本來一點也不信任眼前的年輕異國女人,她先請我在心理許個願,就讓我張開手掌,在沒有任何事先對話的前題下,她就開始解讀,結果她開口才兩三句話,我整個內在就被震撼住了 … 她說我過去這三年多的轉變是之前無法預想的,現在的我已經活在一個很當下、「無悔」的狀態,說我是一個很有愛、很給予的人,說我很善於原諒人、但是不會淡忘被傷害的記憶 (forgiving but not forgetting,她這樣說),說我不會給同一個人傷害我的第二次機會;說我接下來會有好些旅行;說我韌性很強,是一個設定目標就一定會達到的人,她說我事業上是走在正確軌道上,接下來的一月事業上會有很好的開展,說我擔憂太多,可以更信任自己、更放心去發展事業;結尾的最後一句話,她說:「你近期就會結婚了」,我還錯愕地抬頭問她:「是會結婚、還是不會結婚?」,哈!其實我一開始許的願,就是希望兩年內可以結婚,當她以這句話做結尾,我感覺她真的聽見我的願望了。後來她讓我再問一個問題,我不好意思問關於 Loren 的事情,就問說會不會回台灣,她說只會回去探訪親友,不會定居。
後來換 Loren 給她算,我也是聽得一愣一愣的,記憶深刻的幾個點包括 Loren 接下來的這個四月會有很大筆的金錢收入,工作所得的,說他有難以信任人的問題,要學會信任別人,說接下來會有一個男的工作夥伴進入他的生命,他必須信任這個人來一起發展事業;說他跟某個男的親人很疏遠,但心裡又渴望親近,後來得知是 Loren 的大哥;當 Loren 最後問她關於那個他一直無法忘懷的紐約前女友,算命的年輕女人說:「你現在生命裡就有一個你很在意的人… 這個很多年前的前女友,跟你愛的已經的不是同一個人了,這世界上沒有靈魂伴侶 (soul mate) 這回事,你跟她是因為過去的業障才牽連的,你要找的,是你的 twin flame,像是雙胞胎一樣能夠觸發對方生命力量的那個人。我知道你是個很忠實的男人,一直守著許多年前的承諾,一直無法把她放下,但現在只有把她放下,因為她已經不是你記憶裡的那個人了,也因為她沒辦法給你你要的承諾」
Loren 跟我,都非常喜歡這個帶著魔法的算命師,她有原住民血統,外表有些混血的異國風,我們也都各自被解讀的結果震撼著,我心裡有感恩,感恩這算命師這樣直接地跟 Loren 說了該放下前女友,這是我很想說,卻因為立場不同而無法說的。
繼續寫一些其他的魔法片刻:
*星期二,躺在他身邊,我的身體異樣地一整個發光,很巨大的光,從腹部、心口、第三眼(頭)的位置散射出來,一整晚,我只睡了一個多小時吧!就因為這光芒是這樣的巨大…
*星期三晚上,在電梯裡,我的左手輕擺在他腰上好久,卻渾然不自知,後來這畫面與感覺一直浮上來,發現那時我們的能量場也帶著光,時間彷彿也停止了。
*星期六晚上,在酒吧分開時,雖然是生氣狀態,我的右手掌卻不自覺地輕貼他臉頰,那個片刻,時間也凝結了。
*星期日下午,研討會結束後,他到會議室找我,一看到我,一把緊緊抱住我,好珍惜的感覺,我們的手摟在彼此腰上好一陣子,後來某個片刻,當我們一起走在飯店裡,我的手搭在他的手上,在略低於胸口的位置,我看到很多光從我們身上發散出來,一股極度溫柔的愛的能量瀰漫,輕聲說話走路,忽然看見大師 Hillman 正好一個人坐在我們面前,他溫柔安靜地看著我們兩人手搭手的方式,我的腦子把這畫面記憶下來,總覺得好像 Hillman 在那個片刻為我們證婚了,因為我們手搭手的高度、身上瀰漫的光與愛、慢步共同前行的樣子,就像走在紅地毯上共許承諾的模樣。
*汽車裡回程時的分享很溫柔敞開,我們解開了很多誤會,也發現很多是文化差異帶來的,在某片刻,當我輕柔精準地讚賞他這幾天思考上的進步時,他說他本來感覺身體很累,當我那句話一說出來,一股亢達理尼能量(脊椎內部的生命能量)從海底輪往上衝出,他整個身體就鬆開了,忽然就有能量了。
最後,我讓自己在認知上也寫下一些文化差異造成的誤會:
*因為愛爾蘭有整整八百年被英國人入侵、搶奪財務和女人、活活被餓死的歷史,Loren 說他依然帶著那個共同的文化創傷,他因此對於我好玩地搶他的書,過兩天還不還他,很介意;這個保護財物的需求,也讓我後來問他可否在他公寓休息兩小時再開車回家時,引發一個很巨大的衝突,本來他說好,但因為他急著要出門,手上只有一副鑰匙,他公寓的門無法在我離開時自動鎖上,他試著聯絡弟弟看他那兒有沒有備份鑰匙,卻又聯絡不上,而他們那邊被偷的頻率很高、速度也很快,甚至連他在家的時候,都曾有小偷拿走他的腳踏車,他無法忍受不能保護自己財物的感覺,問我有沒有其他建議,我沒認真想,只是心裡生氣,生氣他保護財物的需求比保護我安全的需求還優先(現在我想他當時太累了、心裡急著要出們,沒想清楚這一點).. 但我開車回家時真的生氣到懷疑他是不是要帶其他女人回家,自己氣了快一個小時吧!都下定決心再也不跟他說話了。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感覺到 Loren 的意識與身體能量,非常強烈清晰地,長達好幾個小時,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忽然又有能量了,身體也被愛和溫柔圍繞,很多關於他的記憶一一浮現,因為是長達五個多小時的車程,夜裡開著,竟然就不覺得累,反而是舒適自在地,一路上,黑夜星空,有好幾顆流星在我眼前劃過,我許了美好的愛情願望,讓自己信任上天的帶領。
*另一個屢次造成我們誤會的,是他愛爾蘭人被要求要成為眾人焦點、要一直講笑話的特性,我以為他為了得到眾人喜愛而捨棄與我的連結(雖然他一直都要把我帶在身邊),而我台灣女性的安靜,讓他以為我對他的行為很不認同、以為我不喜歡跟他一起玩鬧,這個誤會,一直到我們回程車上才解開了,如果我早知道這一點,就不會白白生那麼多氣,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也會快樂許多吧!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不會想跟我上床,後來觀察他的一些行為,發現對於他很在意的人與事,他不會主動要求,像是跟 James Hillman 的關係,每次都是 Hillman 用手勢招喚 Loren 的,我不知道為什麼 Hillman 對大部分人都偏向防衛冷淡,卻獨獨這樣喜愛 Loren ,後來才知道,原來 Loren 從 2000年就認識 Hillman,從那時候就很細心客氣地尊重 Hillman 需要的距離,九年之後,他們兩人才有今日的親近關係。
這樣的「不主動要求」,甚至「拒絕」,有其文化背景。Loren 說長達八百年的時間,英國人搶奪他們財物,西元1840 年左右,英國人刻意把所有糧食運走,愛爾蘭進入嚴重飢荒,多達一百萬人活活餓死,但愛爾蘭人生性好客,只要有客人到家裡,一定會問對方要不要喝茶,而明白事理的客人一定得說「不」,而且得拒絕很多次,因為事實上,人家家裏大概是沒有能力奉茶的,這長久的文化背景,讓愛爾蘭人養成一種對於自己即使想要也不會主動要求、甚至會說「不」很多次的習性,他說,只有當主人繼續邀請,客人才會信任這主人真的有茶可以奉,才會說好。
我知道這段歷史對 Loren 影響很大,之前這幾年,他一直都是以這段飢荒對愛爾蘭文化的影響為論文主題的,但也許因為這題目「太貼」、太切身,他很多年來論文一點進展也沒,直到今年五月,我給他一個新的題目,他的論文才開始有些進度。
似乎有巨大的事情在我們的連結發生著阿!寫完這一大篇文章的我,這樣讚嘆著!我們是能點燃、觸動彼此生命之火的孿生伴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