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224

學農至今，最讓我感到難以理解的事，都與「肥料」有關。

1.      如果不施肥，土地的營養被植物吸走了，再種就長不好，因為營養不夠。

2.      必須把作物旁的雜草拔掉，不然它會分了作物的營養，作物會長不好。

3.      做堆肥要研究材料的元素，比如碳、氮、磷、鉀的成份，因為這是作物所需要的養份。

以上是一般人的觀念與認知，農人如此，非農人也知道，但是我卻覺得這些說法有些「似是而非」。更在接觸「自然農法」之後，感到以上的觀點是有問題的，可是卻又說不出來問題在那裡。

臨海農場的劉力學，除了用廚餘做堆肥之外，他對農事的態度其實很貼近自然農法。後來在社大的課堂上，老師說劉力學的農產品不算「有機農產品」，因為他所施加的堆肥，材料是屬於「雜項」，因此不會被國內的「有機農產品驗證機構」所認可。這是法令的問題，但顯然是一個人為的笑話，因為法是人訂的，「知道」的可以訂標準立範圍，「不知」的就通通算「不合法」。生活乃至人生中有太多這種人類自我設限，又固步自封的事例。（當然如果認知到「法」只是輔助標準，不是絕對的準繩，也許對人生的妨礙不大，卻偏偏有太多人把「法」看成唯一標準，真是累了自己又苦了別人。）

想採用自然農法的我，遇到一個很大的瓶頸是：如何讓土地活起來？因為施肥的目的也是要讓土地變肥沃，目標是一樣的，都知道如此就能讓作物長得好，可是做法卻是完全不同。

晴明教的自然農法，把「肥料」看成人吃的維他命丸，放著好好的飯不吃，只吃補藥的結果，不但容易「中毒」，也會讓原本用來消化各種食物的器官退化，這樣的人雖活著，卻不能算是「健康」的。當然晴明教也做堆肥，可是堆肥的目的卻是保暖和軟化土質，所以建議用該土地長出來的植物的落葉枯莖來做堆肥。

這幾天我突然有個領悟：所謂活化土地，或是讓土地活起來，其實真正的功用在於「培養土中的細菌」。

我們都理解「大自然有自我平衡的機制」，千萬年來，土地一代又一代地滋養植物的生長，就算森林要變成沙漠，也不可能幾十年上百年就變得成。但是被人拿來種作物之後，卻有到後來長不出東西來的問題。土壤學家發現問題是土壤的透水性與透氣性變低了，尤其施用化學合成肥料，不出幾年就可以把土質變成硬梆梆的土塊，終於呼籲人們應該改用有機肥。

土壤的透水性與透氣度變低，會被看成是「死土」，但我想死的不是土粒，而是土中原本存在的大量微生物。細菌這種微生物，人類的科學已能分辨兩萬多種，它們無所不在，甚至在人體中也有重要的功能，等於說「生物體」若沒有微生物的協助，根本無法存活。而微生物也在地球上扮演元素轉化的功能，好比把「生物體分解成元素」，以及「幫助生物體吸收元素」。

「固氮菌」就是農業中很重要的一種細菌，它們聚集在植物的根部附近，把土壤中的氮素集合起來，然後與植物的根交換，植物得到氮素之後合成氨基酸，進而變成蛋白質。然而我們知道植物需要氮素，做了一堆含氮的肥料，例如化學肥料就可以做出很純的氮素，直接送到植物的根部讓它吸收，如此它不再需要與固氮菌合作，自己就可以長得很好，久了之後，固氮菌的數量變少了，往後不施肥就長不出東西來，土地就死了。

同樣的道理，堆肥的製作原理，也是要靠細菌來發酵分解，我們把高碳和高氮材料混合之後，再加上水，完成了細菌所需的生長環境，然後把這些分解物連同細菌一起混入土中，完成了土壤的「增肥」動作。

所以土地肥不肥的問題，根本就是細菌夠不夠多的意思。而好的夠肥的土壤，也等於是一個讓細菌可以合適生長的環境。既然如此，其實就不存在雜草會搶了農作物的養份的問題，因為生態平衡的自然環境裡，生物本該多樣化存在，並不會因為長了A，B就長不出來。比較大的問題是，如果雜草長得比農作物高，農人可能因為找不到他的作物而傷腦筋吧。

所以怎麼做堆肥？用什麼做堆肥？已經不是問題的重點了，而是只要想辦法把土壤調理成「細菌天堂」，植物也就可以如期的生長。而「自然農法」強調用該土地生長的植物來做堆肥材料，我想不僅是為了省事而已。農人們已經發現「綠肥」的效果非常好，雖然過去都以豆科植物當休耕期的作物，等到播種期再把這些豆科植物犁進土裡，以前相信是豆科植物含高氮素的原因。但這幾年來，綠肥作物已不限豆科值物，如油菜花、向日葵和波斯菊，都已變成「綠肥植物」，這中間的差別是什麼呢？

再回到「大自然會自己平衡」的機能上，我們知道這種「平衡」機制是一種「循環」，因為植物長出來不會亂跑，最終也是要枯死腐化，再回到土裡去。於是我們就可以確定，該片土地需要補充的成份，一定是寄望於它所長出來的東西，將來再回到土裡進行補充。（人類種農作物把成果帶走，看來大地只能寄望於人類不要的植物來補充，那雜草變得多重要啊。）

以上的想法在腦袋裡轉一圈，長久的問題，終於得到一個能說服自己的合理解釋，真是太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