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


濕淋淋的天氣與心情，我坐在家裡接收四面八方湧來的災情報導，秒針煩躁地不知道走過了幾圈，它想逃出無限循環的旋轉，我想。



帥茶兩位有情有義好友李正翰先生與陳皓堯先生(這一定要寫出來表揚一下的)相挺驅車來接送，在雨中車子急速行駛，密閉的空間是一首接一首沒聽過的日文歌。我一面擔心靜宜大學附近淹水雄不知道會不會有危險，一面打電話給康咏歆說好啦再等我一下。



再等我一下。



車子裡點起了兩管菸，菸草混雜著身上的香水味，嗅覺漸漸變得麻痺，我試著把空氣中的煙霧繚繞盡其所能的吸到胸腔的最深處，是在哪個路段雨剎那間滂沱，我在狂風暴雨中想起那篇〈我愛黑眼珠〉。



是怎麼樣的大雨才會沖破人與人之間的聯繫，又是怎麼樣的湍流讓兩個素昧平生的人緊握著彼此的手。





【Mucha】


第一次見面的Vicky和我站在看似已然放晴的街角等雄和康咏歆。


偶爾的沉默插進健談的Vicky與我的對話之中，「你還好嗎？」Vicky突然問。


我將這句話視為客套的問候並回以同樣客套的回答：「ok啊。」


「看起來心事重重。」她說。



最好是你們都要這樣輕易地看透我自以為厚實的武裝。如果不能一直在我身邊，那就請你假裝看不見吧。





【浮現】

腳後跟被溼透的帆布鞋磨出個洞，本想到東別再買雙拖鞋，但隊伍已經準備入場，匆匆買了票之後才發現這裡真是比老諾大了一點，康咏歆說跟ATT有點像。等待的空檔他突然問起Quizmaster何時再來台灣，我說不知道，看1976吧，我也好想念他們。



都已經坐在浮現裡面了才覺得不切實際。這場大雨下得太狂太久，讓我誤以為它會沖破很多東西，例如淹沒了這間位於地下室的live house或者我會在傾盆大雨中驚醒其實我從來沒愛過四分衛。



然而誤會終究是誤會。我還是這樣滿心期待地坐在階梯上等候。



其實我更希望的是這場大雨能像沖破李龍第和晴子之間般的切斷我與太多人事物的聯繫。




雄說票只能換碳酸飲料，換酒要加錢。


………。好吧那我就不喝了。



他們在禁菸的清新空氣中上場，什麼也沒說就開始唱起那首偏頭痛的暈眩。我在開場前五分鐘才發現自己又坐在奧迪這邊。


(我：「我想去虎神那邊……。」)



不過年紀越大就對位置這種事不計較了，好像是在金剛離開董事長後就不再執著站在哪裡會最看得清楚他轉鼓棒的角度。每個人我都很喜歡，我總是想記下每個人的樣子。只不過那是不可能的。



接了首不知道歌名的新歌，阿山的頭髮還是短的。



前奏的推弦消失，阿山帶領我們遇見黃昏的第一句讓我尖叫，好久不見的Tomorrow，我跟著大聲的唱，企圖以不同的呼吸堆積這誓言並且祈禱它能夠更加牢靠。曾經我常常抄寫著某一段歌詞，以各種不同顏色的筆跡。


我除了寂寞什麼都不會，以為這就是假裝的堅強。


太陽下沉，危險像風一樣掠過我身上的故事，沒有人能為我補起身上的彈孔，我只能祈禱自己的復原速度要像蜥蜴一樣快，然後稱霸自己的沙灘，而不是千瘡百孔的踽踽獨行。



在鼓點變化的那瞬間，阿山很快地踩了一下腳邊的效果器。



奧黛莉赫本甜蜜的吻和焦糖瑪其朵在空氣中發酵出香氣，壓在咖啡杯下的那首詩你恐怕是永遠都看不到了，但如果願意你可以將詩末的那個吻風乾，與你一起憑弔殘留在嘴邊的咖啡因。



(閑聊開始)


緯緯還是阿山說：「今天虎神到藝術街買了一點也不藝術的東西！」


虎神：「……我買了一把BB槍，還有一整罐子彈，整個都黃色的有沒有。這樣回去就可以射蟑螂和蜘蛛。」


阿山：「那一把才一百五射了哪會痛。」


虎神：「那又沒有要射人，只是拿來對付蟑螂。」


(話題跳Tone跳很大)


虎神：「我覺得二十歲是巔峰，三十歲是一個TOP，到了四十歲就是走下坡的一個階段了！」


阿山：「那二十歲怎麼會是巔峰！？」


虎神：「就是準備要爬上巔峰啦。總之我覺得四十歲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緯緯：「沒關係人生四十才開始啊！」


(奧迪笑不停)


虎神：「我覺得我現在應該去精子銀行存一瓶，等我八十歲的時候再去領。還說，不好意思，我四十年前在這裡存了一瓶精子……」


不知道是誰說：「結果發現精蟲只有兩三隻！」



(這個話題很難結束)


阿山放下了吉他，虎神：「好了好了要來勁歌熱舞了。」





勁歌熱舞首部曲好想彈吉他，阿山彎曲著他的手閉著眼睛跳來跳去，這首剛聽據說很夾子的歌現在也越聽越四分衛了。


(帥茶：「阿山跳得好俏皮。」)



在唱完的時候，虎神都用氣音說：「四十歲了~~(氣若游絲狀)」，接著說自己年紀大了好像不適合穿這種寬管褲，可是上次穿緊的又被笑，而且連他襪子穿太高也會被笑，一邊說一邊就捲起褲管。(台下有人大喊：「好像蔡依林喔！」)然後講自己還不夠，開始說站在台上覺得年紀實在有影響，現在看阿山跳完一首就氣喘吁吁，阿山不甘示弱說要不然現在開始不講話一直唱，虎神說好那找首歌來當Start，結果這工作又推到奧迪身上，奧迪慌慌張張看著夾在mic架上的歌單：「好好好，我在找。」然後是阿山跟虎神又孬了下來有種算了啦的感覺，阿山提醒奧迪等下又手抽筋，奧迪甩甩手說對喔我手會抽筋。


趕走失敗節奏的鼓點落下，這首再十年以後卻是越聽越憤怒，心痛換來的空間連轉身都不夠，走開走開懶散走開走開失敗走開走開，我多希望自己成為神眉，只要解除左手的封印就讓所有的惡靈退散。


緯緯在後面爆出笑聲：「我剛剛在打一直想笑！就唱到像鮭魚力爭上游我都會想到精蟲力爭上游的樣子！」


阿山也跟著大笑：「然後精蟲還游蛙式。」


虎神擺出姿勢說：「沒有，最慘的是他還游仰式。」




阿山說：「我們來首虎神最喜歡的歌，……吸血鬼！」然後台下爆出了歡呼，虎神愣了一下說：「我們歌曲曲動聽，我都很喜歡！…不過我要想一下……」


阿山：「好，我們讓他想一下。」


在彈出一段之後虎神很理性的說：「這牌子的效果器不要買。」然後他在我們的大笑中彈出正確的音階，成功的兌換了我們的歡呼。阿山習慣性地按住脖頸，唱出那句My lip on your neck，熊熊燃燒的憤怒在腳邊張牙舞爪，咬在脖子上的那個印記痛了七年還是偶爾滲著血，你落下的那顆安眠藥至今在我眼睛裡還沒掉下來，或許有一天會結成冰的吧。




今天鮮少開口的奧迪講話了：「我們最近迷上了一個東西。」說著就彈起了一串熟悉卻想不起來的音符，「有誰知道這是什麼嗎？」


台下窸窸窣窣，奧迪指著觀眾激動地大叫：「我聽到了！對對對！就是跑跑卡丁車！所以現在有很多不是角頭的人都會跑到角頭！」


阿山在旁邊解釋：「因為角頭有很多電腦，所以大家都跑來連線。」


虎神在旁邊說對所以他們都會先講好跑第一二圈的時候不準炸人，然後又學起跑跑卡丁車裡丟香蕉皮害人翻車的樣子，接著又補充：「我有一次終點線就在眼前，就在眼前了喔！還心想說啊穩贏了，結果有人丟炸彈過來！我那時候罵超粗的啊！自己都沒想到會罵這麼粗！」


阿山：「那你要不要現在罵一下？」(這什麼爛提議)


虎神：「噢那真的罵得很粗欸，就#^%^$%*!」(我隱約聽到MOD’S HAIR？)


(康咏歆：「我回去要好好的玩卡丁車。」)




今天感覺唱了相當多新歌，敗部復活蜂蜜蜂蜜還有似曾相識。阿山唱我忘了你，也忘記了昨天，你唱得這樣輕飄飄，但連你也應該知道那很難的，就像你知道擺脫寂寞絕不像脫掉外套那樣簡單。沒有夜行軍逼我認清自己的骯髒和無賴，沒有ghost陪我走在失去對白的海岸，沒有熊貓回憶卻還是勾住了下弦月，沒有我寫不出來像樣的情歌告訴我很多事不是寫首好歌就能解決，也沒有那首能夠讓眼淚倒流的練習倒立。難道你們真的不再唱了嗎……？


但我很感謝你們沒有唱睡美人。在這種下著雨的六月天，我沒有能力再去面對你們用那種語氣陳述一個永遠醒不來的故事，那會讓我身上這片透明的刺青狠狠地燃燒，並且讓我痛不欲生。



奧迪的手指真的很漂亮，而他誠懇的態度和投入的表情也讓人感到非常喜歡，有時候他的臉會隱沒在黑暗中，燈打在他不斷變換把位的左手，一個個結實溫柔的音符自他右手掉下，滾落到腳邊。我是這麼喜歡bass的聲音。



潮汐在這裡拍打，雨和眼淚落在每個人心底，虎神卻說接下來是最後一首，然後安撫大家說要遵守九點半之前唱完的規定，他看了看阿山，又看著台下，「我知道你們在等我說官話。」總之在覆述了live house生存的難處之後，他們唱了項鍊。阿山舉起手掐住眉心，懸掛在他手上的那串子彈就這樣射進我的耳膜，經歷了失溫的痛苦任誰都會渴望溫暖。


唱完後阿山說：「虎神剛剛說錯了，這只是倒數第八首！」


台下開始尖叫歡呼，虎神傻眼，阿山又說：「好啦~真的是倒數第二首了。」



漸大的鼓點帶出的是眼神，在他們唱著的時候突然想到啊玩，這些一一離去的Rocker，要在哪些時機想起他們才是最適宜的呢。或許哪天我真的習慣了他們的來來去去就不再想念了，但能確定的是不可能在誰唱起就讓我遠走時還無動於衷。



在台下理所當然的安可聲之後，是誰說：「我們不是故意要搞成這種安可的場面……。」



阿山說：「每次安可都是老歌時間！」



有人大叫起來，有人大叫飛上天，然後飛起來又要被拿出來炒作一下。我差點大叫十月病。



阿山：「不然唱一下找一個新世界好了！…還是要唱寶貝？」台下一陣大笑，阿山又說：「每次說要唱別人的歌你們都很開心！」


虎神：「還是有人要上來唱？…不然有人生日嗎？」


阿山：「虎神生日要到囉。」


虎神：「對啊！下禮拜三！我自己先講！」



最後他們唱了起來。本想撥給生日的歐妹讓他聽，但想了想或許今天還是讓我一個人聽吧。起來，我曾經在哪些冷卻的沙灘望著遠方燈火通明然後激動地唱起這首歌，雖然都知道有些事已經是循環而非愛，卻還是太快太多來不及接受。這七年來無數次我用這首歌鼓勵自己面對每個低潮，總是要牢牢記住他說的那句再大的風雨要用力飛，即使過程這麼風塵僕僕但還是要告訴自己總有一天能搭上魔毯。這首歌經過了七年聽起來還是這麼感動，我也許是在用它提醒自己就算七年裡有人走遠有人靠近也曾徹底的失望，但有些卻是不會變的。


當阿山唱到記得我在末日來臨之前的時候想去握雄的手，很高興現在有人照顧你了。真的。


每次聽虎神彈這首歌的吉他都覺得痛，同樣的音符由別人彈出對我來說大概就不再這麼動人，因為虎神是這七年來我最喜歡的吉他手，想要先祝你生日快樂，希望能一直看到你彈吉他，也希望能一直看到你笑。



散場的時候看到疑似小樂的人但無法確定所以放棄搭訕，照理說這時候應該要數十根煙管齊燃了，但因為浮現禁菸的規定讓空氣中反而泛著甜甜的味道。我一點也不留戀台中這個城市，但有許多回憶存放在這，坐在你們腳邊就讓我安心。我還是很高興能跟你們一起看四分衛。


2007/6/9






【台中】

隔天老大開車載我們行駛在台中路上，慢慢地講起以前大家一起看董事長的日子。台中好像是我們高雄、台南、台中的朋友們能聚集得最完整的城市。哪天我們一起去了mint27，哪一天我們一起去了老諾，然後看完之後一堆人開著車去續攤。



那段時間真的是過得非常開心啊。



有董事長，還有這麼多人。



只是現在大家很難得能聚在一起了。



如果當時能知道這樣的快樂到了後來會變得難得可貴，我就不應該將它看得這麼理所當然。



這陣子翻到這張舊照片，雖然人沒有到齊，但其實我常常在這個小鎮裡想起你們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