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進巨星Disco我就隱隱感到災難。


糟糕的品味充斥在螢光色廉價桌椅和一成不變的舞曲節奏，台上是三位東南亞籍的男人正在表演雜耍之類，酒促小姐跟我們推銷八達樓子，舖天蓋地的煙味讓我劇烈咳嗽，天啊這地方真糟。


在我們聊天的空檔，四周突然多出了很多外國女人，金髮碧眼鑲嵌在她們白皙透亮的頭顱；一雙雙的腿在舞池上、桌上、高台上搖擺，楔型鞋厚實穩固，尖頭鞋瞬間拉長下身比例，羅馬涼鞋綁帶纏繞勻稱小腿。微微贅肉在腰間扭擠成型，不過這並不妨礙她們把一對柔軟胸脯挺得老高，並且跟著舞曲的蹩腳節奏高低起伏。總之她們就是這樣搖擺著、扭動著，跳上桌子在男人面前岔開雙腿，然後希冀一張張鈔票不懷好意的塞進低得直逼三角地帶的褲頭。自她們開開雙腿間傳來鹹濕溫軟氣味，混雜菸草刺鼻，摻進酒香濃郁，藍色鈔票在她短裙腰上飛揚，她巧笑倩兮不是為了留情。


舞池上擠滿了人，雷射光穿過他們高舉的雙手打出董事長樂團現場演唱 今晚12:30等字樣，眼前那杯昂貴的蔓越莓汁漸漸凝出水滴，我想起醫生交代，卻還是忍不住把冰涼的果汁送進喉嚨。


DJ感覺就是一個遜，幾首舞曲反反覆覆沒有新意，雖說來這裡的人大多醉翁之意不在酒，但那爛透的舞曲的最大功用應該就是告訴那些熱舞中的陶醉人們不要忘記腳步踏點。


這裡使人坐立難安，我們只好不斷聊天分散注意力，猛一抬頭發現阿吉站在樓上俯視舞池也是看得興味十足。好不容易等到宣布董事長表演，卻又莫名的插了一段外國女人的康康舞表演。外國女人或許有芭蕾底子，單腳迴旋不顯吃力，她們頭帶像是真善美時期的帽子，搭上色彩鮮豔的蓬鬆裙子，看上去真有點不倫不類，最後她們背對觀眾然後掀起裙子露出飽滿多汁臀瓣，那瞬間的感覺卻是有點慘不忍睹。



董事長們終於就定位，Micky的鼓架得老高，台前一個好大的八達樓子充氣酒瓶把他擋個正著，真他媽的。三位福祿壽身穿復古台客西裝，唯獨不見小豪身影。他們首先便唱了找一個新世界。


與舞台的距離遙遠，阿吉眼睛左右搜尋熟識面孔，無奈今天到場的人大概只有五分之一是為了他們，隔壁桌喊拳吵雜，好不容易閉嘴卻又起鬨要外國女人來陪酒。


即使是這麼糟糕的環境，即使是這麼讓人討厭的氣氛，當他們一站上舞台，我又覺得其實我身在The Wall或者是ATT，比這個單純千百倍的地方，專心一致的聽他們唱歌。


當他們宣布完紀曉君也即將舉辦婚宴後，他們便唱起了袂見笑，我們這桌激昂跟著喊起「一、二、三、四」，阿吉望向這邊，一陣心領神會，小小眼睛放出光芒，嘴角上揚他唱出白泡泡幼咪咪，支撐不住想要伸過去。就是這麼命中了在場許多盯著外國女人底褲的傻逼心態，你們消費她們的國籍與美麗，她們消費你的愚笨與好色。


之後阿吉幾乎是一直望著我們這邊唱著，歐妹說，阿吉每次都這樣，只要看到認識的歌迷，那對小小的眼睛就會放出一種像是微笑的感覺。有誰知道，微笑起來的眼睛是怎麼樣的嗎？就是當阿吉看到這些已經愛了他們七年的歌迷的時候，他臉上閃閃發光的表情。然而我們是不是就是為了你這雙會微笑的眼睛，就這樣過了七年呢？


大量燈光照射在他們身上，阿吉率先脫掉西裝外套，只剩一件短袖襯衫。小白就是專輯內頁裡的那件無敵台黑白格子襯衫外搭西裝外套加上那副絕不脫掉的墨鏡，天啊他怎麼迴光返照的看起來格外帥氣？阿吉開始閒聊跳舞的外國女人，大鈞說：「連我都動了凡心！」(你有哪次不動心的嗎？)


妻奴時當阿吉唱到「為著咱厝內 可愛的 古錐的子」，瞬間感覺他的臉變得相當柔和，間奏時他不忘拿起捏了會機機叫的玩具，搭配翊任可愛的童音收放他手掌的力量。然後他們竟然唱了檳榔西施，小白的吉他又出問題，連彈三次才成功，我們也跟著「嘿」了三次。很可惜的今天我們只能坐在位子上，不能像之前在舞台前跟著阿吉跳。小豪的缺席造成很奇幻的感覺，彷彿回到六年前金剛還在的董仔，台前就是最最熟悉的小白阿吉大鈞，那時候的他們每次都會唱檳榔西施和心愛的牛肉麵，阿吉會用山東腔叫一碗牛肉麵。啊，只可惜這些在當時覺得好老梗的戲碼，現在都很少上演了。好久不見的檳榔西施也接了好久不見的壁虎版檳榔西施，然後小白非常非常台的唱著高高的樹上結檳榔，誰先摘下誰先嚐。阿吉接過去唱「那天看你散步在淡水河 身邊的那個人是一個大帥哥 一時熊熊忽然間 不知道要如何 想要問你」，然後他問台下的說；「要問啥！？」台下反應有點慢的唱：「有影無~」阿吉才笑著說，不對，要問他，你有幾歲攏免讀冊。這首歌才又這樣回到最原本的檳榔西施。


而他們也唱了與這個場子格格不入的刺字，聽到他唱「不知你在叨位 哪會變安呢生」時，我超想尖叫得要周圍還在喊拳與外國女人調笑的人全部閉嘴，然而阿吉的聲音還是這樣低低的傳進心裡，於是我在這片不搭嘎的吵鬧中聽見他們非常寧靜的想念。


阿吉說：「這是寫給我們第一任主唱，他在之前血癌過世了。」


這句話輕飄飄的落在這裡，掉進酒杯，那些酒客一口就吞掉了，怎麼會有人在意你這首刺字是寫給哪個血癌過世的人？在這個地方。在這個該死的Disco。


可是，這句話還是深刻的提醒了我們這七年來的許多時光，我們或哭或笑共同度過了，不只台上的董仔，還有我身邊坐的這些好朋友。其實在很多時候去看live，已經不只是為了台上的這些rocker，還有一點潛在心中的是想要跟這些朋友見見面。


今天的場合果然不太適合閒聊，連唱到追追追時身為棒球狂的他們對於洲際盃戰況也只是草草帶過。這幾年的生活像是一場打至九局下半還鏖戰不放的球賽，九局下半兩好三壞我卻不斷打出擦棒界外，既不安打也不被接殺，仍然還是希望轉勝反敗，然而那關鍵一球直射而來，進了捕手手套，裁判拉弓喊出一聲strike out，計分板閃爍出我的沮喪與失敗。然而縱使我輸了這場球，卻還是想要一直聽你們唱歌，看你們大笑，讓我再有力量提起球棒站上本壘板，為這段日子擊出一支怒氣衝天卻爆發力十足的全壘打。


今天他們的閒聊非常非常少，就是埋頭唱個不停，雖然表演才短短一小時卻唱了不少。其實他們唱到一半，我身處在這惡劣環境的壞心情早已經被他們的可愛平衡掉，甚至有種被開心淹沒的感覺。


最後是以可愛的車作結束嗎？小白超大聲的喊出：「運降欸喔~稍等一下嘿！」忍不住又大笑起來，怎麼會這麼台！！他講話跟唱歌的聲音真的差非常多啊，第一次聽到時我還猜測好人緣的董事長到底是又請了誰來跨刀嗎，總之這聲音就是相當的高深莫測，想不到就是小白唱的。


之後他們非常非常有魄力的拔掉了導線，所以我們知道今天是不可能有安可，卻還是抱著一點期待坐著，畢竟我很想聽新男性的復仇啊！


服務生為隔壁桌端來水煙，他媽的我開始覺得這地方就算出現K他命或者古柯鹼都不足以為奇，我想起門口貼的那張「你販毒 我報警」的字樣，不禁覺得真是諷刺透頂了。遜咖DJ又開始放起他千篇一律的舞曲，一些奇怪的人又跑上舞池開始他們蹩腳的舞步，這個空間是這麼的令人感到憤怒又討厭，然而終究還是為了董事長忍耐了下來。



走出巨星的時候感覺空氣分外美好，大鈞說他們也嚇了一跳怎麼會有外國女人。這個場子是八達樓子為他們接的，當然要到比較有可能賣酒的地方辦。唉雖然說贊助廠商最大，但這地方也太太糟糕了。不過看著Gil和空他們和阿吉大鈞合照時，還是覺得好愛好愛這個董事長。那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要寫這場表演，那一定會先生氣的大肆批評巨星一番，反正就是一定要寫，因為每次看到他們都覺得好珍貴，我害怕要是不寫下來，忘記了怎麼辦。




2006/1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