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9-02 23:07:22Kouji

讀Milan Kundera作品劄記(四):電影意識

音樂在Milan Kundera作品中的重要性不言可喻,他在許多談論小說的文章中也多次提及,也許就是因為Milan Kundera作品的音樂性太強,以致於許多人(包括我)都忘記了他也是一個電影製作者。David Lodge在《小說的藝術》(The Art of Fiction)中擷取了一段《笑忘書》中保羅‧艾利阿德和一群人圍著圓圈跳舞的段落:(我部分引用他的擷取,用的是繁體版譯文,粗體為原文所加)

 

於是她笑了,踏地踏得更重了一點,離地離得更高了一點,把別人也一同拉了起來,不久,沒有一個人不是離地而起的,他們在原處踏兩步,一步向前,腳不沾地,不錯,他們騰空於溫賽斯拉斯廣場之上,他們的圓圈成了個大花環往上飛,我在地上跟著他們說,我不停地仰望著他們,他們就那麼地飄著,擡起一腿,然後另一腿,而在他們之下──在布拉格城裡,飯館裡坐滿了騷人墨客,監獄裡關滿了賣國賊,焚化爐裡剛火化了一個社會黨代表和一個超現實主義者,那煙霧便像好兆頭一般地升上了天堂,我又聽到艾利阿德刺耳的朗誦聲:

 

愛正在毫無倦意地工作著。

 

我便在街上追著那個聲音跑,希望可以跟得上那些飛在這個城市之上的組成一個花環的人群,我心裡很沮喪,他們像鳥一般地往上飛,而我卻像石頭一樣地往下落,他們有翅膀,而我卻永不會有。

 

圍著圓圈跳舞的意涵,以及其與排隊的差異,Milan Kundera在小說中已經有所說明,David Lodge從這一段描述看到的,是Milan Kundera「創作中的電影意識」

 

其表現方式是畫面切換頻繁:一會是布拉格全景鳥瞰,一會是奔跑在大街上的敘事者那種饑渴的仰視畫面。飄浮著的舞蹈人環本身就像一種電影“特技”。從語法上講,這一段主要是由一個奇長的句子組成,眾多的從句相當於一組組“鏡頭”,由簡單的聯詞and(和)編排在一起,形成一個流動的序列;這一序列既不強調敘事者的嘲諷,也不強調他的失落感──二者是交織在一起的,無法分割。

 

小說敘述採用電影的手法其實並不算新鮮,印象中,當赤川次郎於1970年代後半期推出他的系列推理小說時,便已經幾乎是完全以電影分鏡的手法來架構小說的佈局;Umberto Eco在《玫瑰的名字注》中也曾不無自豪地提到:「Marco Ferreri說我的對話是電影式的,因為它們在時間上具備準確性。」如何能達到這一點呢,Eco的寫作方式是:

 

當我的兩個人物邊說話邊從膳廳向庭院走去的時候,我是把修道院設計圖放在眼前寫的,等他們走到庭院時,他們就停止了說話。

 

用稍微簡化一點的說法就是,Milan Kundera這一段描述的電影意識是「分鏡式」的,而《玫瑰的名字》中這一段談話,Umberto Eco的電影意識則是「時間式」的。

 

至於小說作品裡的電影式敘事手法或電影意識,是不是就保證了小說改編成電影的成功呢?對於改編,Milan Kundera是非常反感的,不過這又是另一題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