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深深的夜裡，高高掛在天空的月亮疲累地打了一個哈欠，一個明淨的窗格裡，有一個小女孩，依然精神抖擻地拿著筆在本子塗鴉。

      書桌上擺了本風景集，大大的跨頁裡，是一隻海裡的巨龜──龜山島。

      小女孩喃喃念著書上的字：「龜山島的尾巴──龜尾潭延伸一公里的砂粒，會隨著冬季、夏季不一樣的風向和河流的流向變化，南北移動……哇！像是烏龜的尾巴擺動呢！」

      她快速地在本子上畫了一隻擺動著細細尾巴、頭戴蝴蝶結的俏皮烏龜，旁邊還畫上一隻可愛的小狗，吐著舌頭，開心搖尾巴。

    「他們是好朋友！一起做快樂的事情！」這個叫做雅妮的小女孩，在小烏龜及小狗旁寫下介紹的文字。

      原本開心的氣氛，在她突然洩了氣般把臉埋在桌上後，顯得有點凝滯。窗外的樹葉在夜風吹拂下，沙沙作響，為寂靜添了沙啞的問候。

    「唉！」她嘆了一口氣，「如果，我和雁妃也能一直當好朋友，就好了！」

      她那充滿想像的腦袋，快速浮現她們友誼決裂的那一天……

      雁妃生氣地對她說：「妳為什麼要把我的祕密跟大家說？我那麼信任妳，但妳卻暗地裡對別人講？」

      雅妮一頭霧水，她沒有跟別人說過關於雁妃的祕密啊？她急於辯駁，但眼前的雁妃看起來好生氣，還來不及跟她說不是自己講的，卻聽到雁妃惱怒的聲音：「我再也不要跟妳做朋友了！從今以後，我們一刀兩斷！」

      她的腦袋哄哄作響，還想不出該講什麼話，擦著眼淚的雁妃已經轉身奔跑，身影越來越小，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後來的日子，雖然一大早就到學校，雅妮呆坐在座位上，等待雁妃走進教室，但雁妃卻好像把她當做空氣一樣，視若無睹。

     以往一起吃飯、一起上廁所，一起說笑話，一起玩一些有趣的手工藝，就在那莫名其妙的生氣之後，一切都無法跟雁妃一起進行了。

     雅妮很想念跟雁妃一起度過的快樂日子，但每當抬頭望向雁妃，冷漠的神情，卻讓她的心裡流下一滴滴看不到的眼淚。

    「怎麼會這樣呢？」雅妮問自己，握著筆在本子上畫著兩個小女孩，一個是她，一個是雁妃，她好想拉起雁妃轉身不理的手，希望兩人可以重回以往的快樂……

     一滴深沉的眼淚，滴在圖畫裡的雁妃手上，「咚！」淚水暈開的瞬間，眼前一陣迷濛，本子上的烏龜，竟然跳了起來，飄浮在她眼前。她驚奇地伸出食指輕輕點了一下，好像被拉了起來，屁股離開椅子，頭重腳輕，一個翻滾，她滾落到溼漉漉的草地上。雖然摔了一下，卻不感覺疼，好像在夢裡一樣。

      她坐定之後，拍拍雙手，把手上的露水拍乾。定神一看，「咦？我是在做夢嗎？這裡是哪裡？」

      她好奇地站了起來，四處看看，剛剛在房間裡還是深深的夜，眼前，卻是黎明，曙光從雲層四射下來，一束束的光，讓霧氣透了光亮。

      眼前是一片不規則形狀的湖泊，隨著日光乍現，草地旁的山巒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上，「啊！」雅妮想起這是什麼地方，「這是……十七歲少女的眼淚──松蘿湖！」

      她曾經在書裡看過這片湖泊的介紹，當時覺得松蘿湖好美，隨著天色不一樣，變換不同的氣質。

      晴空萬里下，湖面倒映著「藍得彷彿輕輕一擰就能擰出顏料」的藍天；白雲如綿羊三五群聚的好天氣裡，雲朵輕巧落在湖面上，寫著天地和諧的詩意。而最美的，莫過於霧氣瀰漫的時候，群山層疊映照湖面，穿梭或淺或深的白霧，增添湖水的神祕與羞澀。

      聽說要一睹松蘿湖的風采，得要爬六個小時的險徑，才可以抵達，「哇！我好幸運哦！竟然可以親眼看到！」其實究竟是不是親眼看到，雅妮也不太確定，在夢裡看到，算是親眼嗎？

      她還來不及細想，眼尖地發現湖泊裡有個閃閃發光的東西，她好奇走進，蹲身一看，發現那是一本冊子，看起來有點眼熟……

      衝動的她，還沒考慮清楚，就伸手把冊子撿了起來。

   「那麼美的地方，應該不會拿本冊子就掉進機關吧？」她做賊心虛地看看四周，確定沒有噴火龍或是巫婆冒出來，開始大剌剌地坐在地上，翻閱這本冊子。

     奇怪的是，明明被泡在水裡，但是，冊子只有表面沾了水漬，內頁是乾的，還泛著微微金光。

    「夢裡，真的什麼都可能發生啊！竟然連冊子都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不怕水呢！」雅妮開心地想，決定下次要把這個特殊景象畫進自己的塗鴉本裡，那麼特別的事情，可得要永久保留下來才行！

      不過，才翻開第一頁，她的神情瞬間垮了下來，盈滿感傷……

      裡面竟然是她和雁妃兩人互相望著微笑的照片。

      原本羞澀的兩人，因為座位很近，常常下課一起約去逛操場、上廁所，雅妮會畫可愛的塗鴉送給雁妃，而雁妃也會折精巧的紙星星、小紙鶴送給雅妮，兩人漸漸熟悉起來，每天都期待上學可以遇到彼此，共度許多快樂時光！

      哪裡知道，後來雁妃卻突然生她的氣，把她當空氣，視若無睹，雅妮真的不曉得該怎麼辦……

      她覺得很傷心，也很委屈，賭氣時會想：天底下那麼多人，再換個朋友不就好了？可是她的內心深處，卻抗拒著這個想法，即使天底下有再多的人，都找不到另一個雁妃……

      她往後翻了一頁，那次她感冒發燒抱病到學校，雁妃很關心，那天上課，雁妃主動向老師說明，讓她可以安心趴在桌上休息；還有一次，在遊樂場，遇到男生搗蛋地掀裙子，她氣得眼淚都要奪眶而出，雁妃雙手往腰一叉，對著男生邊喊邊追，把調皮的男生逐出視線範圍……

     遇到不會寫的功課，雁妃耐心教導她，考試成績不理想，雁妃柔聲安慰，：「這次雖然考得不理想，但是妳認真的精神已經對得起自己，下次再多複習幾遍，一定會進步的！」

      雁妃像個姐姐一樣照顧著自己，有她在的地方，就有陽光，有溫暖。

     雅妮手上的冊子一頁頁呈現與雁妃相處的記憶，思念像柳絮一樣翻飛而出，輕柔地降落在她的心湖，撩撥著漣漪。

      雖然雁妃生氣的模樣很嚇人，她其實也可以生氣，可是，失去這位朋友帶來的疑惑與難過，比生氣更佔據她的心。

      她很想和雁妃重回以往的情誼，卻不曉得該怎麼辦？

      冊子突然一陣搖動，原本的畫面好像撲克牌重新洗牌一樣，刷刷刷浮現了新的畫面：

    「那是在…花圃前面！」雅妮回憶著，「那次，雁妃跟我說，她喜歡班上的陳冠亞！」她還記得雁妃當時紅著臉的模樣，把食指豎著貼放在唇上，希望她能夠保密。

     她點點頭，「那是當然的，好朋友一定要幫對方守護秘密啊！」

     這是雁妃生氣的原因嗎？但是，她並沒有向誰透露啊！

     突然，她發現，她們站立的花圃後面，探出一張臉來，臉上寫著：「哇！我發現大秘密了！」

     雅妮緊張地往後面的書頁翻，發現那是班上的高雅潔，她像離弓的箭快速衝到班上，笑兮兮湊著耳告訴她最要好的朋友，她那要好的朋友又神秘兮兮告訴另一個人，而另一個人又嘰嘰喳喳地把這個秘密蔓延開來，最後，連陳冠亞都知道雁妃喜歡他……

    「喔！我身為雁妃的好朋友，竟然不曉得發生了這麼嚴重的事……」雅妮沮喪地站起身，四處踱步，「她一定很難過，以為是我出賣了她……，我…我得想想辦法才行！」

      突然，原本被她放在草地上的冊子，長出了像天使般的潔白翅膀，撲撲撲拍動著，飄浮在她的眼前，旁邊還豎立著一枝浮在空中的筆。

      攤開的書頁，有一行字，慢慢呈現：「用妳的巧筆，改寫那天的命運！」

     「改寫那天的命運？」

     冊子裡，在花圃前講話的畫面逐漸模糊。

     雅妮靈機一動，「如果在冊子上畫出我想要的發展，事情會不會有轉機呢？」她開始迅速地在冊子上畫著：   

     第一頁：
     雁妃拉著她的手，來到花圃。正打算低頭悄聲對她說話時，她轉頭一望，發現花圃後方有一顆冒出的頭。

    第二頁：
    她伸出食指，輕輕點了雁妃的手，提醒她往後看。

    第三頁：
    雁妃看到了那顆冒出的頭，吐吐舌頭，一臉「幸好我還沒說」的神情。

   第四頁：
   雁妃決定，在電話裡跟雅妮說──當然，旁邊沒有家人偷聽！

     雅妮心滿意足地看著冊子上的內容，心想，如果，時光可以重頭再來一遍，按照這樣的情形發展，那該有多好呢？
 
      她閉起眼默禱了一陣子，再度張開眼，「咦？剛剛還是白天，現在已經是黑夜了，夢裡的時光真是多變啊！」

      話還沒說完，一顆璀璨的流星「咻！」一聲劃過天際，聽說向流星許願都會成真耶！於是她再度閉上眼，誠摯祈許著：「希望我和雁妃的友誼回復如初！」

      絢爛的白光如煙火在夜空綻放時，她隱約覺得黑暗的眼眸外亮了起來，再度睜開眼時，卻發現自己趴在書桌上──旁邊還流了一灘熟睡的口水……

    「喔！天啊！」她趕緊拿衛生紙擦了擦，底下是她的塗鴉本呢！

      她發現，圖畫裡，她和雁妃的手，竟然牽起來了，兩人再度相識而笑！

      心跳噗通噗通地在她的心窩響著，「我和雁妃會和好嗎？」她滿心期待，蓋上棉被，雖然意識逐漸朦朧，即將進入夢鄉，還在認真想著……

    ＊ ＊

      隔天，雅妮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了教室。

      昨晚的經歷，究竟是大夢一場？還是，真的有奇蹟呢？ 

      雁妃今天比她早到學校，卻趴在桌上休息。

      不安在雅妮的心裡擴散，雁妃是不是還在生氣呢？

      她沮喪地把書包裡的鉛筆盒與塗鴉本拿出來，想要畫畫轉移一下難過的感覺，把鉛筆盒放進抽屜時，突然摸到一張紙條。

      她攤開紙條，裡頭寫著：

    「親愛的雅妮：

      對不起，我不應該對妳發脾氣。想了幾天，雖然自己的祕密被洩漏出去，這種感覺很令人難受，但我更珍惜跟妳之間的友誼。好朋友之間的默契，並不是換個人就會擁有，我們一起共渡的美好時光，也不是輕易能夠被其他人複製的。

     我很在乎妳，希望妳能原諒我的莽撞，忘記我對妳怒吼的神情，我們重新做好朋友，好嗎？」
    

      心跳再度噗通噗通，輕易地被聽到，雅妮緊張欣喜地望向雁妃，發現原本趴著的雁妃，稍微抬頭偷偷望著她，想要觀察她的反應。

      雅妮當然願意！她對雁妃燦爛一笑，大力點點頭。

      雁妃開心地走了過來，像以往一樣坐在她前方的位置。

      雅妮雀躍地訴說昨晚神奇的夢境，澄清這件事其實不是她說的。

   「我是妳的好朋友，我永遠為妳保守秘密！」雅妮感性地說。

     雁妃的眼裡散發著光芒，像是昨晚夢境裡冊子漫著的微光。

     突然，雁妃壓低音量，神秘兮兮地塞給雅妮一個東西，說：「這是我這幾天的心情，我們一起寫交換日記吧！」

     雅妮低頭看看被塞進手裡的「東西」──咦？這不是昨晚夢境裡出現的冊子嗎？

     雅妮夢幻地抬起頭，對著雁妃傻愣愣地微笑。

     她知道，今天回家之後，在這本冊子裡，有好多好多話，可以跟雁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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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國語日報故事板主編留用，刊登日期：105年1月９日～１月２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