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鄉夜裡的思念之花
一雙兒女蓋著自家中帶來的毯子安心沉睡,這是一個寧靜的小港深夜。
每每行經高速公路,顯示地名的綠色看板,在車子漸漸靠近,地名益加清晰,放大而鮮明,居住此地的友人,種種相處的情景伴隨內心情感湧現。
對高雄的印象,是陪著學生複習課業時,被課本上余光中的詩吸引:
〈雨,落在高雄的港上〉
「雨落在高雄的港上
溼了滿港的燈光
有的浮金,有的流銀
有的空對著水鏡
牽著恍惚的倒影
雨落在高雄的港上
早就該來的冷雨
帶來了一點點秋意
帶來安慰的催眠曲
把幾乎中暑的高雄
輕輕的拍打
慢慢的搖晃
哄入了清涼的夢鄉」
W的爸爸誠懇期盼地對我說:「嚴師出高徒!」小六的年紀,許多國字,是被遺漏的空白,盡己所能地陪伴他地毯式練習,在即將升上國中邁向另一階段的臨界點,試圖在記憶星海裡,網住更多藉以銘記的文字。
W後來在父親的告別禮拜上,冷靜悲痛地讚述著親愛的爸爸:把初識的每一個人都當作好朋友相待,過世前一天,病房群聚著知己好友,笑容滿面閒話家常,做最後的道別。當W的媽媽為癌末的爸爸拍痰,仍抵擋不住病魔來勢匆匆的摧殘,爸爸體貼安慰媽媽:「沒關係,盡力就好.....」
相聚是飽滿溫馨的。有一陣子他來接小孩下課時,神情疲憊。自小,媽媽鼓勵我們勇於分享所有,幫助他人浸潤在更好的狀態,我不假思索將手邊剛購得的人參飲品拿給他,希望位居高職責任重大的他能在照顧下屬、家庭時,滋補疲憊帶來的健康枯竭。
老大出生後,揮別教學生活,陪著小孩長大,驚聞他罹癌,到悲傷著他過世,每當想起拿人參液給他時,在殷勤勸收中,他從婉拒到「不負心意」接過去的感動,我的心燃起欣慰,至少在他還活著的時光,我曾經為他渴盼留在世上的健康努力過。
W的一次作文裡,敘述全家在國外海灘,撿拾著海星丟入海裡,以為那樣的美好是永恆,始終默默於心裡祝福.....
〈雨,落在高雄的港上〉後面的詩句是:
「睡吧,所有的波浪
睡吧,所有的堤防
睡吧,所有的貨櫃船
睡吧,所有的起重機
所有的錨鍊和桅杆
睡吧,所有的街巷
睡吧,壽山和柴山
睡吧,旗津和小港
睡吧,疲勞的世界
只剩下半港的燈光
有的,密擁著近岸
有的,疏點著遠船
有的流銀,有的浮金
都靜靜的映在水面
一池池燦燦的睡蓮
深夜開在我床邊」
悲傷經過時間漸漸沉澱,「一池池燦燦的睡蓮」卻「深夜開在我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