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是一隻兔子，一生下來就被保護得好好的寵物兔，總是被主人放在外套裡，抱在懷裡，黑色滑順的毛，靈活的雙眼和大耳，從來不安份且四處跳動，無所謂的忠心。

小白是一隻狗，沒有身份的流浪狗，隔壁鄰居叫他臭臭。他其實是一隻黃白相間的花狗，當牠第一天出現在巷子裡面的時候，滿身的皮膚病和疲倦，眼中只有無奈和不信任。我們家是不能養狗的，我同情的看了看牠，隔壁鄰居把棄置不用的堆積家具清出一個空間，放了一塊布，從此那就是牠的家。

小黑第一天出現，是他拿到我家給我看的，他興奮的把牠從懷中抱出來，炫耀似的給我看。

「兔子？」我驚訝的發出疑問。

「嗯，可愛吧！」他把牠拿出來放在電腦桌，大小約只有一個巴掌大左右，羞澀目光中還帶著點探險式的好奇。

「是要送給她的嗎？」她是他最近喜歡上的女孩，是在打工認識的女同事，聽說是一個有個性的女孩。兔子邁開腳步跳到桌邊，在桌緣旁停住，用鼻子嗅了一嗅。

「嗯，她喜歡兔子，這隻兔子一定是最好的禮物！」我看著他的笑容，心中不知為何，感到一陣失落。


你從來就不記得我喜歡什麼東西……。


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習慣跟小白說話？自從來到這條巷子，受到大家照顧之後，牠的皮膚病好了，毛色也亮了，看起來雖然沒有名牌狗好看，也算得上可愛。骯髒的小白，非常不愛洗澡，往往在聽到鄰居說：「臭臭，洗澡囉。」就飛也似的逃出巷子。我曾經在一個大晴天，想幫牠洗一次澡，可是只要一淋到水，牠就拼命的狂甩身上的毛，不讓我弄濕牠。我還懷疑過，這麼怕水，是不是有狂犬病，可是，牠的個性又是如此溫和。

因為不常洗澡，牠的身上有點狗味，我摸摸他的頭，這裡只有我敢碰牠。洗個手就好啦！有什麼什麼好怕的，奇怪，我媽總是會罵我，看到一次罵一次，說狗很髒，不要隨便亂摸。

可是，我媽又是最疼牠的人，她常常，三不五時拿些東西給牠吃。一開始小白來的時候，會把前腳抬起來站立，做出好像拜拜的動作，跟我們祈求一些食物。大家在看到牠這個動作的時候，都很訝異。有些人覺得很有趣，很可愛，我看到這個動作的時候，心中卻有點難過，牠是從哪裡學到這個動作，又流浪多久了呢？

由於鄰居和我媽無條件的給小白食物，久而久之，牠也就不再求食物了。我媽每次聊天都很喜歡聊起牠，說牠很乖，很聰明，只要聽到腳步聲就會到巷口迎接，遇到不認識的人就亂吠一通，害得郵差先生特別向上級回報，說我們巷子這邊有條會咬人的惡犬。突然我想起來，郵差跟狗好像有仇，為什麼狗特別會找郵差麻煩呢？

「小白才不會咬人，會叫的狗不咬人，而且，牠很膽小。」我媽替牠辯護，我贊同的笑了一下，牠其實膽小的要命，才會想用叫聲嚇嚇人，如果被吠的人不怕牠的叫聲，那牠的第二個動作就是逃加躲。

牠讓我們疼愛的其中一點，就是從不在巷內上廁所，我好奇牠的排洩物呢？有一次跟蹤牠，結果發現牠跑到在離我們家一段距離的公園花圃裡面，找到一個隱蔽的地點，偷偷的上廁所，最後還把證據埋起來。老實說，看到牠的行為我傻住了，天啊！怎麼有這麼懂事的狗？牠的主人怎麼狠心把牠丟掉？

所以我跟牠聊天，用手摸摸牠的頭，搔搔牠的肚子，看牠舒服的模樣，心中也會好過許多。我喜歡男生的事，小白是第一個知道的。

「為什麼我會喜歡他呢？」我努力回想，想找出一個答案跟小白說。

「或許是因為他說要永遠對我好吧？」本來兩人只是普通朋友，在一次閒聊中，對方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為什麼你跟每個人都保持一段距離？」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抬起頭，沒說什麼只是看著他，凝視了幾秒。

「沒有呀！哪有？」一貫平淡的回答。

「有！我總覺得你有很多秘密，而且也不肯跟別人敞開心房，還有……。」他說了一大堆東西，我早就忘了。

「那又怎樣？」是啊，即使如此，那又怎樣呢？

「我也不知道該怎樣，你才會變，反正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那我就永遠對你好吧。」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笑了出來，白癡，講話沒頭沒腦的，對我好幹嘛？

「你想怎樣是你家的事。」我結束這段談話。

後來，他也真的在很多地方對我好。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常常沒事的時候跑到他家念書用電腦，如果太晚，就在他家睡覺。躺在同一張床上，他喜歡抱住我。或許，那就是所謂男生之間的友誼吧，而且，我知道的，他一直是喜歡女生，我們之間不可能。

「小白，我該怎麼辦咧！」我兩手抱著小白的頭，抓住耳朵搓了幾下。牠一臉無辜的看著我。

「還是做朋友好吧……。」我看著他送我的禮物，上次去六福村隨手買的項鍊，現在掛在我的脖子上，當我把戴著去上課的時候，他還特別交待我。

「別說是我送的。」他要我說項鍊是別人送的。

「為什麼？」我問他。

「沒有為什麼，就說是你女朋友送的好了，隨便說一個人就對了。」我哪裡來的女朋友啊？奇怪，正當我想再問下去的時候，他尷尬的幫我調整了一下項鍊，是會不好意思嗎？算了，就聽他的話好了……。

他另外也買一條項鍊，說要送給她喜歡的女孩，心中又悶了起來。不知道那隻黑色兔子現在多大了？他在來我家的時候，偶爾會順便把小黑帶過來。

小黑一天比一天大隻，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原來寵物店的兔子都是幼年兔啊？小黑常在我的房間蹦來蹦去，他習慣穿一件外套，把牠放在懷中，從中探出頭的小黑，在鼓鼓的外套中，看起來像是隻袋鼠。我總是哭笑不得看著粗心的他照顧兔子，想著他對她付出多少，而我一點都得不到。

兔子是種野生動物，即使被人養大，好像也沒溫馴多少？牠是個愛搞破壞的傢伙，亂咬東西的習慣，讓我幾條電線遭殃，而且完全不聽話到極點，揮蹬的腳爪常劃到手，留下抓痕。比起來，小白就聽話多了。

我是一個喜歡狗的男孩，她是一個喜歡兔子的女孩，我喜歡他，他喜歡她，是我自己，把情況搞到這麼複雜的。看著他談起女孩的興奮模樣，我勉強打起精神，笑著回應。

有好幾個晚上，我都去找小白，牠是唯一一個，知道我有多喜歡他的動物。走出家門，蹲在牠旁邊，拍拍牠的頭，他就知道我要開始說了。聽話的低下頭坐著，或是打打呵欠趴下去，邊抓牠的脖子，牠也邊聽我說話。小白啊小白，你是否會了解人類的愛恨情仇？做人也好，做狗也罷，有些人和狗，一生下來就享盡榮華富貴，享盡眾人寵愛，從來不用費心去追求。可是，有些東西，卻是一輩子都得不到的，就像讓他愛我，是不可能的事，小白，你懂不懂？

牠又用無辜的眼神看著我……。

我嘆口氣，白癡，問這什麼問題。

牠怎麼可能會懂！

後來，我跟他考上不同的學校，彼此間也漸行漸遠，而那個女孩最後沒被感動，兩個人並沒有在一起。我常想，我喜歡的幾個男孩子，都追不到自己喜歡的女生。那些女孩看不上眼的男孩，卻是我心中的寶，是我想好好珍惜呵護的人，想到這，我就會忍不住苦笑，算了吧！都是自尋煩惱。

小黑從我的生活消失，只剩下小白陪我。我已經很少再跟牠聊天，有時候，反而是牠主動靠過來找我，但我也只是抓抓牠的頭，就叫牠乖乖回去。其實，我跟牠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某一方面來說，我也是沒有人愛。


總是莫名其妙喜歡別人，真傻。

我也想被愛啊，如果有一個人肯愛我就好了！

如果有人愛我，

那麼，就算付出多大的代價也沒關係。

你看，我已經絕望到這種地步了。

總覺得，這想法很不好，

這種想法會讓自己陷入不幸，但，

還是忍不住這麼想。

這種想法，到底是對還是錯？


曾經當過流浪狗的小白，應該也知道沒人愛的痛苦，搖著尾巴，抬起前腳，為的就是被愛。所以當我看到牠那個搖尾乞憐的動作，內心才會有種悲傷的感覺。

「小白，你懂嗎？」那個時候的我，只有孤單一個人，沒有人知道真正的我，所有的痛苦，只能說給牠聽。至少，牠不會用歧視不屑的眼光看我，至少，牠不會離開疏遠我，至少，牠不會跟我說，男生還是喜歡女生好，這樣是正常的；也不會跟我說：

「你是個喜歡同性的變態！」那種我可以假裝無所謂，其實卻刺傷內心的言論，不知道聽過多少遍。其實，我只是想要一個站在我這邊，接受我的人。而牠，偶爾會用舌頭舔舔我的手，溫暖的熱度，讓我有種被安慰的感覺。

所以，在某年初二，小白消失在巷子口的時候，我毫不猶豫，找到那公園隱密花圃，而牠，也只是冰冷躺在那邊。我聽說，有些狗，為了怕主人傷心，所以當感覺到自己要死的時候，會找一個地方躲起來安靜的離開。原本，我以為這傳言是假的……。


看到花圃裡的小白，

原來傳言是真的？

我視線模糊，拼了命的忍住眼淚，

怎麼可以哭？我從來沒有在牠面前哭過？

怎麼可以在這時候哭？

我應該要高興才對的，

身為流浪狗，牠曾經那麼辛苦，

牠已經離開這個冷酷的世界，

下輩子……，

還會有下輩子嗎？

如果有下輩子，請讓我第一個遇到牠，

讓我給牠幸福。


我忘了自己找了什麼工具挖土，我先用泥土蓋住小白的頭，才敢讓眼淚落在泥土上。我才不要讓牠看到自己傷心的一面，讓牠安心的走，牠就是怕我們難過，怕給我們添麻煩才躲到這裡的，我一定不能讓牠擔心，一定不能讓牠難過，小白你知道嗎？你總是無條件的聽著我說話，聽著我的心事，所以，最後我一定要堅強，要有所成長才行，否則你的出現就沒意義了。


我哭著送走牠，

告訴牠，這輩子，不會忘記牠，

所以我在這裡，

寫下我們的故事。


全部的人都以為小白失蹤，只有我知道牠去了哪裡，這算不算是個秘密？當我經過寵物店，看到裡面可愛的小狗，就會想起小白。一段回不來的過往，一場孤單的暗戀，和日漸堅強的自己。我知道，總有一天，當我有能力的時候，會養一隻狗當寵物。


或許，

我會期待再一次的相遇……。